迫於蔣家小姐的身份,傅一宣又不得不繼續在一群人間重複這八股的見麵語,寒暄語,端莊有禮,間雜柔弱嫻雅,毫不思索的隨口編些不關痛癢的小謊。
宴會是裹腳布,又長又臭。男人就像蒼蠅,一見她就雙目發亮,嗡嗡嗡的圍過來上躥下跳,使出十八般功夫賣力表現。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子,傅一宣趕緊鑽出宴會廳。
九月的夜晚不涼不熱,溫度正好。程家的道路和建築布局她自是異常清楚的。這一草一木,都曾是她的玩具。
走進大花園。
花園名副其實的是“花”園。上百種花競相開放,四季不敗。這些花,都是從前媽媽挑選種下的。
漆黑的夜幕罩在頭頂,花園裏的燈淺淺的瑩白,好似天地間隻有這無邊的花海。
小石路穿過一片大波斯菊。紫的、白的、粉的。
傅一宣彎腰,伸手觸摸一朵才開的白色花朵。挽起的發髻在耳後留了一縷長發,從肩膀滑落,在一片白紫的花海中飄搖。
大波斯菊的花朵有八片橢圓的花瓣,瓣稍有兩道內凹的小小圓弧。白色的花瓣,嫩黃的花蕊,都侵染兩份夜色的幽暗薄涼。觸感涼涼軟軟。
花兒啊花兒,你可知你每日在為誰綻放?
手臂上有行走帶動的風碰來。一雙修長的手挑起傅一宣搖曳在花海裏的發絲。
傅一宣微微驚嚇,直起身來,看清撚著她發絲的男子——程澈。
終於來了。
盡管傅一宣早已料定他會出來,料定他一定會來花園。可,心髒還是緊了緊,連帶呼吸也微亂了。不過隻是一瞬,她恢複自然,對程澈淡淡一笑。
程澈拿起她的發絲,嗅了嗅:“染上花香了。”
傅一宣閃眼神爍了,看身側夜色中那一片花海。他竟然會做這樣曖昧的動作。從前她怎麼沒發現。也對,從前她是他妹妹傅一宣,現在她是蔣雨萌。
“這麼大的園子全是花,自然會染上花香。”
他亦隨她的視線看去。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小時候是有一麵之緣的。”
“是嗎?我記性,不大好。記不清了。”
“記不清是正常的,那時候你才四五歲。”
傅一宣隻笑不語。
“蔣伯父回國了?”程澈的模樣是雋秀清雅的,舉止也是溫和的,可她卻莫名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比葉晨更濃烈的男人氣息。而從前的他,不是這樣。是因為長大了吧,他現在也該二十五了,比她大四歲。
“嗯。”蔣老爺子當然沒回國,他要回來了,她還有命站在這兒麼?
“那請他多留些日子吧。我想請他老人家來參加我和亦芯的婚禮。”
“最近法國市場不太穩定,生意有些緊張,估計他難以抽身。不過爸爸他隻要能得空就一定來的。”蔣老爺子必不會出席,因為她要去。
“嗯。”
風過,花搖。兩人一時無語。不知說什麼好。
傅一宣正想托個借口離開,卻聽他淡淡的開口:
“你的聲音……”
她心中一跳,豎起耳朵。容貌變了,聲音卻沒有變。隻是這麼多年不見,他還記得清麼。
“你的聲音,很好聽,像泉水。”
傅一宣微笑低頭。他沒發現。忽覺耳朵後的發有異動。她微驚,抬眸正對上他俯視的眼睛,碎亮亮,像是月光下幽靜的水麵。
“這朵花,開在你的頭發上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