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許多朋友來串門,想寬慰餘建強。麵對著他的這些朋友,餘建強掉下了眼淚。他知道,他的朋友們是為了讓他開心而來,但是,這種開心是不實際的。他隻能邊和他們開著玩笑,邊擦眼淚。他已經打算進京了,甚至他下了死在北京的決心。
臨走的時候,餘建強去看望了父親、母親和弟。他的父母都是70多歲的老人。兩個老人正在找人,找親戚朋友找那些當大官的幫兒子告狀。見到兒子,兩老不無傷心地說:“孩子,你是受了冤屈的,如果政府不給你平反,我們至死都不會瞑目。我們曾經因為你是縣委書記而為你自豪。咱們家出了一個金鳳凰還當了父母官,這是我們前世積德修來的福氣。可是,我們快要入土了,你卻成了罪人,你讓我們怎麼想啊?你去北京,我們也要跟著你去北京,哪怕死在火車上,我們都是為了幫兒子澄清冤案,盡父母最大的努力,你是我的親骨肉啊!!”
看著白發蒼蒼垂垂老矣的兩老,聽到他們的傷心話,餘建強百感交集,朝他們跪下,說:“父親,母親,你們不要管了,你們也解決不了,你們生我養我的恩情我永遠記住了。請二老相信,不管怎樣,我都是跟著黨走,絕不會趕出對不起黨,對不起二老的罪行。這段時間,媳婦會住過來,照顧你們的起居。隻要你們身體健康,能睡好吃好,就是對我上北京的最大支持。”
餘母淚使勁拉起兒子,淚眼婆娑地說:“好好好,你去,我們不會拖你後腿的。”
餘建強告別父母,拉起包裹,準備出門上路了。這好似,門口出現一個農村婦女,看上去四十多歲,肩背一個布袋。一進門,她朝餘建強就是一跪,一邊磕頭一邊說:“您的事鄉親們都知道了,我是代表鄉親們來看望您的,我拖著兩條跛腿圍著興寧縣城轉了一天,才打聽到您的家門。”
餘建強這才想起,她是興寧縣芙蓉鎮人,叫苗桂華。那是去年八月份,他剛擔任縣委書記不久,見縣委大院天天有個女人,披頭散發,跛著腿,跑來跑去,在縣委大院裏挨著門喊冤告狀。一次次攆走了,她又回來。他想,這個女人一定有什麼冤屈,不然她不會這個樣子。於是,他問起了這個女人的事。有人告訴他,這個女人告狀已經告了四五年,誰見了誰躲著,說她是個瘋女人。
當時,餘建強聽了,陷入了沉思,他想,一個女人常年告狀必有冤屈,要查明原因,為什麼要躲著她,攆她?
為了辦這個案子,餘建強查了全部案卷,與縣法院的同誌座談了四次 ,下次騎自行車去這個女人所在的村子,往返數百公裏。他把這個案子向中級人民法院反映,直接找院長彙報,終於查處了真正的罪犯,讓其判了刑,為這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伸了冤。
現在,餘建強自己蒙受了冤屈,又看到了這個婦女,不禁百感交集,心想:餘建強啊餘建強,你真是是個大傻瓜,麵對腐敗現象,你有了職務可以幫助老百姓伸張正義,澄清冤屈,如今沒了職務,還怎麼去為老百姓說話啊!
餘建強急忙扶起苗桂華,又搬過一條凳子,請她坐下,說:“桂華,還害你來看我,真不好意思。”
苗桂華說:“餘書記,您可要很住,興寧縣的老百姓都惦記著您。當年,八路軍小米加步槍打垮了小鬼子,我沒什麼送給您的,給您背來了五斤小米,吃了它您就忘不了老區的人民,記住老區的人民在支持您跟腐敗作鬥爭,您吃了老區人民的小米,去跟腐敗作鬥爭,老區人民最恨腐敗,最熱愛黨了。眼下最黑,還是黨的天下,黨的國家,隻要黨在,就沒有伸不了的冤。”說完,她從肩上取下那個布袋,塞到餘建強的手裏。
拎著沉甸甸的五斤小米,看著這個從老區來的純樸女人,餘建強心想,如果自己的這個冤案得不到公正解決,不知要傷害多少老百姓的心啊。送走苗桂華 ,手攥金燦燦的小米,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想,自己這次冤案,不僅是個人的事,還是一次腐敗和反腐敗的較量。腦海中,他想起了曾經讀的一本反腐倡廉的書,其中有這樣一段話:“戰爭年代,衝鋒陷陣的戰士,為革命而死去成為烈士;在改革開放的和平時代,要與腐敗作鬥爭,很有可能成為囚徒,這恰恰說明了反腐敗鬥爭的重要性和殘酷性。腐敗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一個政黨的毒瘤,不不僅會使一個時代產生冤案還會導致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一個政黨的衰亡……”
想到這些,餘建強的心慢慢平靜。他放下包裹,回到房間,拿起紙筆,開始奮筆疾書。他要用他的血淚寫一封爭道義正人倫樹正義的鳴冤狀,題目就叫“我以我血祭軒轅!”
他這樣寫道:他們不是辦錯了案,而是沒辦就把我整了。到現在我也想象不出來,對我一個縣委書記的整治,究竟立了案沒有,根據是什麼?在黨風不正的情況下,出現辦錯案很難說,但我的案沒辦就定了調子,不是調查不徹底,而是根本沒有調查。或者叫隻調查反映的一方,不調查被反映的一方。
我的信開宗明義,是向省委反映一個信息,即海川市市委書記王金印發牢騷,其兒子最糾結駕車壓死人逃逸等。這不是告狀,怎麼成了誣告?好比我沒得高血壓,硬說我偷吃了降壓靈。一封反映信息的信,而且我的身份是內參通訊員,如果正常處理怎能轉到被反映人手中?當事者竟然動用專政手段對我及二十多名縣級幹部進行偵查,兩條信息開除黨籍,這能讓人信服嗎?
在海川市,當事者兩次重複登報,發通報,是全社會都知道告領導的下場!人為加上分裂黨的政治帽子,警告老百姓:誰反對他王金印,誰就是分裂黨,誰就是犯罪,就是反對黨!在黨建設社會主義的新時期,出現這樣的案子,實屬典型——沒辦案就已經錯了,沒定案就定罪了,沒根據就結案了,沒懷胎就分娩了,沒告狀就誣了,沒保護舉報者反倒把被舉報人鼓勵了!
寫完最後一個字,餘建強感覺神經一種刺激。黎明的時候,他倒頭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分,他的老母備好了飯菜,等他醒來。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食欲也有了,很快就吃了兩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