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善於察言觀色的衛輕衣卻是瞧出來了,她抿了抿嘴兒,素雅如蓮的清顏上笑意徐徐,“陛下日理萬機,怎的今日想起來要到昭陽宮了?”
帝焚一挑眉,“你不算朕的‘萬機’麼?”
衛輕衣慘白的臉色浮了絲紅,她有些不安地偏過頭去,身側的男子歎息一聲,聲音帶了柔,帶了寵,“輕衣,這麼些年來,對朕一心一意的隻有你一人而已,朕不許你有事,所以,不可以瞞著朕你中毒的事情。”
那麼一瞬,顏凝紫想到了祁若,他們對對方說過的最多的便是“不許你有事”,可是如今,他們天涯兩頭,誰又曉得對方到底有沒有事?
衛輕衣眼角有淚珠沁出,她伸手拭了拭,喜極而泣,“陛下,臣妾再也不會了……”轉念想到自己已是命不久長,突然又傷感起來。
多年與妻子相對的帝焚焉能不知她心思,當下也是默歎一聲,一側的顏凝紫忽然出聲道:“這位姐姐,皇後娘娘平日裏熏的什麼香,這般好聞?”
那位正在給衛輕衣的裳服熏香的侍女一愣,見帝後二人並無責難反有驚疑之意,她停下活,躬身斂衽,“回少傅大人話,這正是皇後娘娘一貫用的亓香。”
難怪如此熟悉,顏凝紫暗忖:倘使亓香有問題,那邊是寒菁公主與柳氏結盟了,但她身為衛秦之妻,斷斷不會如此,那麼這其間,究竟哪一環出了差錯呢?
見一向神思敏銳的顏凝紫愁眉不解,帝焚耐性被揮霍殆盡,“你在想什麼?”
顏凝紫如夢初醒,她當即下跪,拱手施禮道:“啟稟陛下,微臣才疏學淺,但這毒卻似有了些眉目了,待微臣拿了星子黛與亓香去問過師父,再行問陛下定奪。”
帝焚自然應允。
顏凝紫又道:“在這期間,請陛下將昭陽宮中的星子黛與亓香一律清理幹淨。”
“這是自然,朕怎麼會留著這些?”帝焚沉沉回應道。
隔日,顏凝紫便攜著亓香與星子黛給了司徒左。司徒左隻是嗅了嗅,突然打起噴嚏來。
顏凝紫大惑不解,“師父,你怎麼了?”
司徒左將手裏的東西往顏凝紫懷裏一扔,即刻接過掌茶僮子遞過來的方巾捂住鼻子,大叫:“臭哉臭哉!”
明明亓香與星子黛都是清香之物,何故在師父眼底竟是發臭之物?雙煙翠扯過疑惑的顏凝紫,挺胸而立,朗聲道:“死老頭子,你憑什麼說我的星子黛是臭的?”
“原來是你的。”司徒左將方巾扯下,繼而廣袖一甩退開幾步,“難怪如此惡臭撲鼻,你離老夫遠一點!”
“你!”雙煙翠怒極,卻被身後的顏凝紫重又扯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兩針尖對麥芒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現在正事要緊!”顏凝紫沒轍,隻能無奈勸道。
司徒左沉沉地睨了雙煙翠一眼,須發冉冉,鶴骨嶙峋,他沉寂下來,轉瞬,清明溫遠的聲音飄了過來:“亓香,煉於九霄鼎中,其中含有一味無色甘野子,星子黛,取自西域紫蘿藤莖中液,液中含毒,輕微,若遇無色甘野子,毒性則放大數百倍。中毒者必四肢乏力,體虛疲弱,後期臉色青紫,漸轉黑色,毒素淤積體內不治而亡。”
醫者仁心,司徒左念著這些醫經聖理之時卻麵不改色,平鋪直敘,淡然拈來,毫不藻飾,顏凝紫和雙煙翠均是臉色鐵寒。那是雙煙翠第一次感受到紅塵的毒辣,往後,還將陸續領教到。
隔了一會兒,顏凝紫鬆了一口氣,“如師傅言,皇後娘娘如今隻是疲乏而已,臉色尚未青紫,師父你一定是有辦法的吧?”
“不,”司徒左一聲斬釘截鐵宛如噩夢,顏凝紫心神大動,卻聽見師父毫不留情地告訴她,“中毒者會對這兩種味道產生毒癮,難以拔除,日漸消磨精神,毒發致死。”
雙煙翠莫名做了間接的劊子手,她臉色寒涼,冷如冰霜。顏凝紫暗暗虛扶了她一把,也是悲懷傷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