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想到了小銘。
小銘和我是對門戶,隔著一條不寬的街道,對麵的紅磚房就是他家。他一向比我闊綽,平日放學回家,懷裏抱著一捧小零食。很多住在山裏的孩子,根本沒閑錢買這些東西,眼巴巴地瞅著他。而他總是在吃得津津有味一陣子後,才“大方”地從塑料包裝袋裏倒出所剩不多的零食,分發給那些緊跟在身後的可憐蟲。
有時,我看著那些人帶著充滿感激的眼神接過零食,一副吃得很滿足的樣子,再看向走在前頭仰首闊步的小銘,想著怎麼人生下來的差距就是這麼大呢?有些人天生可以這般高高在上,而有些人從來都體會不到這種感覺。究竟是太小的緣故,沒有繼續思索太久。人生漫長,哪能一下子就窺見未來呢,何況那時我還是個孩子,下不了斷言。
中午飯一過,背上小書包急匆匆地跑出門,看著對麵紅磚房大門敞開,裏麵的大圓桌子上擺了大大小小幾個盤子的菜,有些路過的人忍不住朝內瞧,更為熟絡的,便大聲朝內喊話“吃得好哦!”。背對門口坐著的小身影就是小銘了,看來他還沒有走,我心中一陣雀躍。
等他徐徐吃完飯抓起書包朝外走,我立即出現在他麵前,麵上堆滿笑容:“小銘,我和你一起上學去。”
“你不是一直吃很快?”他的小眼睛狐疑地眯成一條縫。
“今天我請你吃東西怎麼樣?”我邊拉著他朝前走,邊悄悄說。
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像是聽到了什麼震驚的消息。也是,我從來沒有請他吃過東西,哪怕是一毛錢兩個的水果糖。轉過上場街角,便到了下場。小銘不開心地問,為什麼要到這麼遠的地方買零食,我沒有回答他。拉著他走進一家看上去年代久遠的商鋪,裏麵擺放著用木頭做成框架,裏麵鑲著毛玻璃的櫃子。陳列其中的東西,品種少得可憐。
小銘一臉黑線地盯著我,沒辦法,將他悄悄拉到屋外,掏出折疊放置在書包最底層的鈔票,塞到他手裏。
“你進去挑你喜歡的東西,但不能超過五塊錢。”
他沉吟了一下,而後含混不清地說:“你哪來這麼多錢?”
“過年發的壓歲錢,我自己想花就花。你到底買不買?”我表現出一臉不耐煩。
進去沒多久,小銘耷拉著頭走出來,一隻手攥著一把細碎的錢,另一隻手提著一個塑料袋子。原來裏麵的零食他大都不喜歡,隻花了二塊錢買了二十個果凍。接過那把厚厚的錢,我心底樂開了花,有一種美夢將要成真的喜悅感溢於言表。
小銘不明所以,鬱悶地撥開一個果凍的皮,“哧溜”一聲吸進嘴裏。我也搶過一個,吃進嘴裏的一刹,驀然覺得這味道是有史以來吃過果凍裏最好吃的。緊緊閉上雙眼,享受地砸吧砸吧嘴。這麼容易滿足的童年,偏偏還要費盡周折,這一刻得來不易的滿足,將我整個人裹進一個看不見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