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
夏侯軒一窒,緊隨其後,“陛下要去的話,煩請換上武裝。”
修魚壽不禁怒火中燒,“難道那些手無寸鐵的囚犯,還會行刺本王不成?”
“陛下,怨懟已結,莫及龍顏啊!”
莫名的悲涼湧上心頭,修魚壽低聲呢喃,“莫及龍顏......好一個莫及龍顏......”
怨恨,悲痛,冤屈,絕望,迷茫。
北堯十八地牢,真實的人間地獄。
若不是親眼所見,修魚壽不會相信,除了兵戎沙場,還有如此人寰。
僵直的身軀,一路行來。
猙獰的哭喊,嶙峋的觸手,逼至崩潰的神經,修魚壽不禁全身顫栗,身子一軟,靠上一旁的牢門。忽的感到腳踝一緊,他全身一震,猛地後退,還未及醒神,便見身旁隨性的牢役官,手持長鞭猛力揮下。隨之一聲尖叫,修魚壽頓時回神,驚聲大喝,“住手!”
牢役官忙退到一邊,修魚壽回頭探去,便見一少婦緊緊護著懷中的幼女。
兩人皆是滿麵汙漬,衣衫不整,見者寒心。
隻見那孩子奮力掙脫少婦懷抱,爬到牢門前,迷茫的看著修魚壽,“叔叔,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娘病了,他們還打我娘。二娘都給他們打死了,肚子裏的小弟弟也沒了。奶奶天天流口水,都不會說話了。叔叔,你放我們出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娘,救救我們吧......”
修魚壽蹲在門前,半響無聲。
少婦見勢,忙爬近牢門,一把拉過孩子,顫聲道,“將軍饒命,這孩子不懂事。我們都是要死的人了,求您放過這孩子,別打她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修魚壽木訥問道,“你們是誰的家眷?”
夏侯軒忙低聲應道,“是韓卜尹家的。”
少婦聞聲忙道,“我夫所犯,罪無可赦。為人妻不及勸,同罪受罰不屈。求將軍替我們求求情,求聖上網開一麵,放過全家老小!婆婆年邁,長年臥病在床,這孩子還小,什麼事兒都不懂!求您開恩,求求您,求求您!”
看著她傷痕累累的身體,修魚壽不禁惱道,“為什麼要對死囚動刑?”
隨行牢役官應道,“這是地牢的規矩,無論判罰,一律鞭笞二十。”
“誰定的規矩?”
牢役官怯眼看向夏侯軒,夏侯軒歎口氣回道,“自奉先王時代便有的規矩,改不得。”
“為什麼?”
“一為囚犯殺威,二為防止暴亂。”
修魚壽一拳砸在牢門上,猛地站起身憤然離去。
一進宮殿,修魚壽便怒不可遏,“把律鑒司的司官長給我叫來!”
“陛下!”夏侯軒急跪地道,“厲法治民不可缺,陛下過仁,會害了百姓啊!”
“那你告訴我,那些老人孩子犯了什麼罪,要處以極刑?未及判罰,鞭笞二十,韓家就先失兩命,那孩子還沒出世的!厲法?這他媽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
“陛下!您想過沒有,他收買手下官吏的錢是從哪裏來的?他打殘的衙官又犯了什麼罪?他在職期間,多少無辜百姓受累!您為什麼不去聽聽當地百姓的聲音,問問他們對韓家人是怎麼看的?如今您一己之仁,要放了他們,昕都的百姓會怎麼想?”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會不明白?”
“陛下,若有人反王,您會認為這隻是您一個人的事麼?軍隊、大臣、百姓誰能獨善其身?奉先王律治嚴峻,無非是要告誡百官,全家禍福皆係其身,有所忌憚,方得清明!”見修魚壽閉目不言,夏侯軒繼續道,“他們膽敢以身試法,是以妄欺新君。所以,唯有這次,萬萬赦不得!十八地牢有二十鞭笞殺威,陛下新主也須歃血立威。”
承堯二年九月,承王修魚壽登基以來最大的血案,共一百二十七條人命,葬於天堯外城白萱崗。
此事未過半月,禁軍都統左司黯便以腿疾為由,辭官離朝。夏侯酌事後稟明,左司黯已離朝多日。修魚壽不禁大動肝火,直接將夏侯酌撤職查辦,任命申章錦為右丞,統領禁軍在內的全部軍隊。同時,探幽郡郡王,昌王夏侯崛也上表辭官,推舉郊尹涵長兄郊尹昊接任,修魚壽應允。
至此,延王夏侯軒以外,夏侯一族的重臣悉數離朝。北堯全境軍權,統一收歸王權。
承堯二年十月,北堯徹底結束了夏侯家權傾朝野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