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求婚(1 / 3)

一日清明節屆,我和曹姨及侍兒明霞在後園打秋千耍子。正在鬧熱之際,忽見牆缺處有一美少年,紫衣唐巾,舒頭觀看,連聲喝采。慌得我滿臉通紅,推著曹姨的背,急回香房,侍女也進去了。那男子見園中無人,逾牆而入,秋千架子尚在,餘香仿佛。正在凝思,忽見草中一物,拾起看時,乃三尺線繡香羅帕也。是我慌亂中掉的,那男子如獲珍寶。我叫明霞出去揀回我那帕子。那男子聞有人聲自內而來,複逾牆而出,仍立於牆缺邊。她看著明霞尋了幾趟帕子,,意興已倦,微笑而言:“小娘子,羅帕已入人手,何處尋覓?”侍兒抬頭見是秀才,便上前萬福道:“相公想已檢得,乞即見還,感德不盡!”那男子道:“此羅帕是何人之物?”侍兒道:“是小姐的。”那生道:“既是小姐的東西,還得小姐來討,方才還他。”侍兒道:“相公府居何處?”那生道:“小生姓周名廷章,蘇州府吳江縣人。父親為本學司教,隨任在此,與尊府隻一牆之隔。”

原來衛署與學官基址相連,衛叫做東衙,學叫做西衙。花園之外,就是學中的隙地。侍兒道:“貴公子又是近鄰,失瞻了。妾當稟知小姐,奉命相求。”廷章道:“敢聞小姐及小娘子大名?”侍兒道:“小姐名嬌鸞,主人之愛女。妾乃貼身侍婢明霞也。”廷章道:“小生有小詩一章,相煩致於小姐,即以羅帕奉還。”明霞本不肯替他寄詩,因要羅帕入手,隻得應允。廷章道:“煩小娘子少待。”廷章去不多時,攜詩而至。桃花箋疊成方勝。明霞接詩在手,問:“羅帕何在?”廷章笑道:“羅帕乃至寶,得之非易,豈可輕還?小娘子且將此詩送與小姐看了,待小姐回音,小生方可奉璧。”明霞沒奈何,隻得轉身。

那男子長得甚是俊秀,我見了也十分歡喜的,雖則一時慚愧,卻也動了心。我雖口中不語,心下卻躊躇道:“好個俊俏郎君!若嫁得此人,也不枉聰明一世。”忽見明霞氣忿忿的入來,我問:“香羅帕有了麼?”明霞口稱:“怪事!香羅帕卻被西衙周公子收著,就是牆缺內喝采的那紫衣郎君。”我道:“與他討了就是。”明霞道:“怎麼不討?也得他肯還!”我道:“他為何不還?”明霞道:“他說‘小生姓周名廷章,蘇州府吳江人氏。父為司教,隨任在此。’與吾家隻一牆之隔。既是小姐的香羅帕,必須小姐自討。”我道:“你怎麼說?”明霞道:“我說待妾稟知小姐,奉命相求。他道,有小詩一章,煩吾傳遞,待有回音,才把羅帕還我。”明霞將桃花箋遞與了我。我見了這方勝,已有三分之喜,拆開看時,乃七言絕句一首:

帕出佳人分外香,天公教付有情郎。

殷勤寄取相思句,擬作紅絲入洞房。

我見了那詩,知那男子心意,我滿肚才情也不肯埋沒,亦取薛濤箋答詩八句:

妾身一點玉無瑕,生自侯門將相家。

靜裏有親同對月,閑中無事獨看花。

碧梧隻許來奇鳳,翠竹那容入老鴉。

寄語異鄉孤另客,莫將心事亂如麻。

明霞捧詩方到後園,那男子早在缺牆相候。明霞道:“小姐已有回詩了,可將羅帕還我。”

他將詩讀了一遍,益慕我之才,必欲得之,道:“小娘子耐心,小生又有所答。”再回

書房,寫成一絕:

居傍侯門亦有緣,異鄉孤另果堪憐。

若容鸞鳳雙棲樹,一夜簫聲入九天。

明霞道:“羅帕又不還,隻管寄什麼詩?我不寄了!”那男子袖中取出金簪一根道:“這微物奉小娘子,權表寸敬,多多致意小姐。”明霞貪了這金簪,又將詩回複了我。我看罷,悶悶不悅。明霞道:“詩中有甚言語觸犯小姐?”我道:“書生輕薄,都是調戲之言。”明霞道:“小姐大才,何不作一詩罵之,以絕其意?”我道:“後生家性重,不必罵,且好言勸之可也。”於是我又取薛箋題詩八句:

獨立庭際傍翠陰,侍兒傳語意何深。

滿身竊玉偷香膽,一片撩雲撥雨心。

丹桂豈容稚子折,珠簾那許曉風侵?

勸君莫想陽台夢,努力攻書入翰林。

自此一倡一和,漸漸情熟,往來不絕。明霞的足跡不斷後園,廷章的眼光不離牆缺。詩篇甚多,不暇細述。時屆端陽,我爹爹治酒於園亭家宴。廷章於牆缺往來,明知我在園中,無由一麵,明霞亦不能通一語。正在氣悶,忽撞見衛卒孫九。那孫九善作木匠,長在衛裏服役,亦多在學中做工。廷章遂題詩一絕封固了,將青蚨二百賞孫九買酒吃,托他寄與明霞。孫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伺候到次早,才覷個方便,寄得此詩於明霞。明霞遞於了我。拆開看之,前有敘雲:

端陽日園中望嬌娘子不見,口占一絕奉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