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秀才(1 / 2)

一日,黃勝,顧祥邀我去書鋪中買書。書鋪隔壁有個算命店,牌上寫著:要知命好醜,隻問張鐵口。我見寫著張鐵口,想他必定會直言,於是買了書,就叫那算命先生給我算了一下。那先生問了我八字,將五行生客之數,五星虛實之理推算了一回。說道:公子若不見怪,我才敢直言。我就叫他盡管直說。黃勝和顧祥也在一旁,害怕那先生說出什麼話來衝撞了我,於是叫他不要輕談,隻算我將來仕途如何。那先生於是算了一會,就說開了,他說我二十二歲交運不好,官煞重重,為禍不小。不但破家,亦防傷命。隻怕一丈寬的水,雙腳跳不過去。黃勝一聽先生這麼說就罵起來了,說他放屁。顧祥也要打那算命先生。我攔住了他們,說算命那有真算得準的,就當是玩玩罷了。我對他們說。他們二人仍舊罵那先生,被我死命攔了回來。我當時不怪那先生,是因為我知道功名對於我來說唾手可得,所以我想那先生說的不準。誰知還真應了那先生的話,我榜上無名。轉眼到了二十二歲,我爹的一個門生又參了王振一本,王振疑心是我爹指使,於是新仇舊恨加在了一起,密唆朝中心腹,說我爹為官時貪汙了白銀兩萬兩,我爹本是個清官,聽了這消息,氣出了病,沒多久就去世了。我爹死後,朝廷中立即來了人,逼我交出兩萬兩贓銀。我隻得變賣了家裏的東西,攜著娘子寄居在了小舅子家裏。隻是才一個月有餘,我那娘子就去世了。黃勝開始給我臉色看了,說是我連累了他妹妹,逼我出去。我知道已經呆不下去了,於是向他要寄在他家的東西,可他就是不給,把我趕了出來。連失了兩位親人,我已經被弄得衣衫襤褸,口食不周,當初父親在的時候,也曾周濟過很多人,可現在自己遭困,卻無人出來救濟我了。我隻有將父親墳地裏的幾棵樹砍了變賣點錢。可砍了第一棵,發現中間已被蛀蟲蛀空了,不值錢了。再倒一棵,還是如此。我知道這是我的命,也就不再砍了。那兩棵樹也隻能當柴燒了。燒了兩日便燒完了。身邊隻有一個十二歲的家仆,我隻好把他賣給了別人,得了五兩銀子。可那小廝過去後,天天晚上尿床,那家人把他送了回來。我隻好退了二兩銀子。那小廝第二天晚上就不尿床了,看來是我不該得那二兩銀子。

給我爹,娘子守完孝後,我已貧困之極,無門可告。想起在浙江杭州有個表叔,湖州德清縣知縣也是我父親門生,於是決定去投奔他們,兩人當中,總會碰上一個的。於是變賣了家中最後幾件物什當作路費,洗了舊衣裳,收拾做了個包裹,直至杭州。誰知我那表叔十日前已經去世了。我又去投奔那個知縣,誰知他因為錢糧的事情,與上司鬧個不休,嚷著要告老回鄉,關了門,也沒個人給我通個信。

這兩處沒有一處可以投奔的,我想著南京衙門也有幾個認識的,於是又乘船到了京口,正要渡江,怎奈連刮大西風,木船寸步難行,隻得步行而去。我由通濟門入城,到飯店中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到了部科等衙門打聽,往年那些相識的為官的,如今升的升了,轉的轉了,死的死了,病的病了,一無所遇。我乘興而來,卻隻能掃興而去。半年已過,盤纏已用盡。隻能投齋到了報恩寺,遇見了以前一個鄉裏相識的,問了他有關鄉裏的事,才知先生以為我避考,已除去了我進京會試的資格。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我長歎了幾聲,想著以後無顏再回家了。隻想找個館地,教教書算了。誰知世人眼淺,不識高低,見我落魄成這個樣子,以為我是放蕩子弟,無人相信我,沒人請我。又過了幾時,和尚們也開始嫌我了,言語稍一不遜,他們就會怪責於我。後來有個運糧的趙指揮,要請個門館先生同往京城,一來可以陪著說說話,二來可以代筆。他與寺裏主持商議,那主持巴不得我快點走,滿口答應了。我別無去處,想著來一趟京城也好,於是答應了。誰知剛與他行了一日,第二****上了岸來,河口卻發出一聲大響,猶如天崩地裂一般,原來是黃河決口了。趙指揮的船被打了個七零八落,不知去向,隻見河水滔滔,一望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