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母親你先前說過的,去了翰林院,哥哥的這條仕途就狹隘得多了。”
秋夫人歎道:“那還能怎麼樣?就算是去求國公駙馬,讓他們從中運作,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皇上施恩,這時候隻有謝恩的份。況且翰林院畢竟有駙馬在那裏撐著,多少可以庇護你哥哥。他不像駙馬文武雙全,也隻能做個文職,讓他在筆墨上多錘煉錘煉也好。根基打牢了,才能長得更茁壯。”
南玔捂著心口道:“始終覺得這裏堵得慌。”
秋夫人放下手爐,走到桌邊,鋪開紙卷:“算了,要過年了,別再想這些事,不然要把晦氣帶到來年去了。你來,幫我想一想,今年要準備些什麼禮物才好。你南玉大姐定了初二那一日回門。她有一兒一女,模樣都極好……”
年關將近,馥紅這裏也是極忙,每日人來人往,猶如魚貫。二十六這一日午後剛剛寬衣躺下想歇個中覺,銅嬸就帶了帳來。牡丹在簾外侍立,見她來了,互相使了個眼神便揚起聲來:“少夫人剛睡下,你為這麼兩個錢跑來,可有一點眼力麼。”
馥紅在裏麵聽見了,便吩咐道:“你到偏廳幫著跟她清算一下。給我把門關上。其他的再要有人,讓他們過了申時再來。”
銅嬸和牡丹相視一笑,同聲告退。到了偏廳,牡丹立即掩上房門,笑道:“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嬸子也太會挑時機了。”
銅嬸布滿雀斑的臉上登時揚起一股得意:“那是,嬸子我過的橋……”
“比我走得路還多。”牡丹聽她說的次數多了,煩膩起來,讓她趕緊趁馥紅睡下把帳做圓了。銅嬸覺得甚有道理,拿出她的簿冊翻動起來。牡丹這裏也攤開府上的總賬,二人比對著,一一謄錄。
抄到一半,牡丹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停下筆墨問:“這一列是個什麼,統共十二個八角花幾,我們房裏還有一個?”
“是啊。”銅嬸眼神略微慌亂了起來。
牡丹明白過來,一推賬本:“嬸子這就是亂來了。今年何曾進過一個花幾。少夫人說後府支出超額,佃租和鋪租收不上來,都格外節製著呢。花廳裏那張桌子,腿腳都有些活動了,還不是喊木匠來敲打修補的麼。早前不是說好了的?張冠李戴也好,水漲船高也好,都成,隻要你有個名目,我這裏都能想辦法搪塞過去。你這憑空冒出一個項目,還一做就是十二個,回頭她要是不放心自己查看起來,不敲裂我的腦袋麼。”
牡丹皺起秀眉,拿過銅嬸的賬簿就要塗去。“別呀我的姑娘。”銅嬸慌忙來奪,“一個花幾罷了,雙熙院裏裏外外幾十個花幾也不止,她哪裏看得這麼細了。再說了,要想張冠李戴,也有辦法啊,你哪一日挪一個不常用的花幾出來,我給你換一個八角的進去。”
牡丹猶豫了片刻,見她報的數量太多,價目又太高,一個六兩,加起來就是七十多兩,實在過分,便還是一個勁地搖頭。銅嬸見她這樣,隻好走過來,拍拍她的後背:“我是不喜歡貧嘴賤舌問人家薪錢的。隻是,三十多兩,你們這些沒滿三年的姑娘恐怕一年的月例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多吧。你老子如今歪在床上,連湯帶藥的,一天少說也要大幾十文。你娘歲數大了,帶賣雞蛋帶紡紗,滿打滿算說她一個月也能掙上二兩,最後落到誰手裏?還不是你那母老虎嫂子的手裏。你哥哥這個不肖的螞蝗蟲子,這恐怕還不夠他三五日的賭本。再吃些酒,再到昳康巷的娼寮裏逛上兩回……哼,我的姑娘,這錢有的是花的去處,可少有掙的來處啊。你現在身在這個位置上,有這麼便捷,不趁這個機會攢上兩筆,我恐怕你哪一天被挪到個清水的差事上,你日後的嫁妝都湊不齊哦。”
銅嬸當初就是這麼半勸半嚇唬地說攏了牡丹,大約是關乎自己點滴,牡丹倒不覺這話像方才的俗語一般屬於老生常談,就微微動了心。銅嬸又適時添情酌意地說道:“我啊,一直就拿你就當自己姑娘似的。要過年了,這錢裏,我再拿出二兩給你壓歲。你隻管安心做賬,天塌了,幹娘我給你撐著。”
牡丹聽她這麼說,一狠心,便也不管不顧地抄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