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飛在燈下喝茶,長公主也良久無話,碧雲在一旁道:“以目前的情形來看,還是盡快查清真相為好。然後再看怎麼為鷺白少爺脫罪。”
鳶飛這才想起了什麼似的,吩咐碧雲去門外看看鬆山是否回來了。碧雲四處一尋,未見鬆山人影,正要回房,鬆山從回廊另一側走來,碧雲見他滿頭大汗,問他做什麼去了。鬆山道:“給夭先生打下手可真不容易。”
碧雲沒聽清,問道:“哪個姚先生?”
鬆山道:“不是姚碧雲的姚,是桃**的夭。”說罷與碧雲一同入了內室。
鳶飛見他來了,立刻問進展如何。鬆山咽了一口唾沫,緩了口氣說:“夭先生去查探過了。據他分析,這個旺姆不是他殺,是自殺。”眾人紛紛詫異。
長公主問:“夭先生是誰?”
鳶飛道:“是個江湖客,這個來日方長,回頭我跟你細說,你先讓鬆山說完。”
鬆山接著道:“夭先生說,這個旺姆雖然通身未著衣裳,但是並不存在什麼讓人侵犯的痕跡。因為如果是賊人奸辱了她,其後想殺人滅口,她的身上最起碼應該留有些勒痕抓痕之類。但夭先生說他並沒有看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連死者臉部的妝容都保存得非常完好,甚至像是死前重新描畫過一般。夭先生說她用以描畫蛾眉的那個黛墨很容易暈染開,名字叫……叫什麼來著。”
碧雲適時道:“落霞飛?”
鬆山一拍腦門:“對對對,就是落霞飛。連這個落霞飛都沒有膩開,說是他殺豈不蹊蹺?難道那個殺手有這樣的好身手,竟能全程不弄花她的妝?又或是殺了人不急著逃走,還留下來給死者補妝?應該沒有這樣的可能。”
碧雲說:“那麼,據這位夭先生的意思,她應該是為自己上了一個體麵的妝,然後再服毒自盡?”鬆山點點頭。長公主和碧雲同為女子,很清楚她的疑惑,代她問道:“碧雲應該是想說,她既然這麼要體麵,為什麼會不穿衣服呢。”
鬆山道:“夭先生說,這就要牽扯到吐蕃一個古老的風俗了。在他們那兒,信仰佛教的人死去之後,遺體會被拖運到高處,交給禿鷲或蒼鷹啄食,祈求靈魂不滅,是為天葬。而天葬的遺體,基本都是不著衣衫的。”
鳶飛的身影在燈下顯得纖長無比。他終止了鬆山的答疑:“話題扯遠了。細節上的事應該在最後再去考據。首先應該弄明白的是,為什麼她要自殺,”
長公主道:“也許是嫌惡被進貢的命運,不想委身父皇?”
鳶飛道:“對一個貢女來說,這確實是外人最容易想到的解釋。那她又為什麼要選擇在大嶽的土地上自殺。鷺白說她在席間就鬱鬱寡歡,很可能她早就抱有赴死之心。那在故園了結豈不是更加穩妥,如此千裏迢迢屍骨無還,又是什麼道理。”
大家都陷入了深思,空氣中流動著一股斷斷續續的清涼之意,像是命懸一線的死者在微弱地呼吸。靜默被碧雲打斷了,她輕聲道:“推己及人,假使我跑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剛到沒多久就選擇死去,那麼,這個地方一定有我死前最想見的人。見到了他,也就放心死去,也就死而無憾。”
次日午後,那個原名頓珠化名朱盾在西市販賣茶葉的吐蕃客商引起了夭先生的注意。夭先生派了幾個無賴到他店裏搗亂,無賴們幾次要出手和他過招,他都沒接,刻意隱藏身手,裝作是不通武行的普通商人。但是他上馬的姿勢暴露了他的身份,以夭先生老江湖的閱曆,認定他絕對是一流高手。
鳶飛立即把線索提供給了京兆府,讓他加派兵力謹防目標被跟丟。雖然他非常相信夭先生的實力,但有官府在明麵上製造方便,有些環節總要更容易些。
長公主說:“這下你可以說說了吧,這個夭先生是誰,以前怎麼沒聽你說起過。”碧雲遞上湯碗,說起來是保胎藥,不過就是碗雞湯。長公主很快飲完。
“有些事,光靠官道上的那些人是不行的。”鳶飛見湯碗壁上還浮著亮瑩瑩的油花,叮囑碧雲一定要洗幹淨,“哪有保胎藥裏還有油的,既然做這樣的幌子,就做得像些,下次換服安神藥便是。”
“之前一直是尋常草藥。是我嘴裏苦,讓碧雲這幾天先停一停的。你別說岔了,官道上的不行,這種江湖道道的就行了?”長公主似是不屑。
鳶飛道:“至少這一次,沒有夭先生潛入京兆府查驗屍體,也就沒有後來這些眉目。”
碧雲探問:“駙馬是幾時開始用這個人的?我自問也服侍很多年了,從來也沒聽說過他的存在啊。”
鳶飛笑了笑:“又不是什麼值得顯擺的事,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就好。”
長公主道:“夭先生……這個姓倒是很特別啊,也很有意思。你看,它聽起來像碧雲的姓——姚。卻是桃之夭夭的夭,這個案子裏殺人的毒藥也叫桃**,而桃和姚在字麵上看也很接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