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至坊是太康城最隱秘的繁華處，說它隱秘，是因為這裏遠離主街，需要拐過兩條長長的狹窄巷子才能一窺其貌，坊間不大，左右對立兩個院落而已，白天關門閉戶，冷清異常，可這裏一至入夜時分，那是車水馬龍、流光溢彩、熱鬧非凡。單從院落高大威赫的門楣來看，一般都會以為是哪個隱居的富商或是哪家官宦的外宅。可隻要看清楚了門楣匾額上幾個朱紅飛舞的大字“萬香樓”、“醉香居”，便知道這是什麼所在了。這裏是太康最大的兩家，也是唯一的兩家的尋歡樓，每個知道的人都明白，萬香樓的主人是惡霸萬一樓，醉香居的主人是暖姑。可每個知道的人都不明白的是，其實暖姑也不過是聽從萬一樓的吩咐而已。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精明的萬一樓故意開了兩家，卻明裏告知大家是競爭對手。為了抬高姑娘的身價，兩家私下聯合，明裏鬥爭抬價，一個姑娘，兩邊開臉，哄得那些男人們為了一親芳澤，大把的銀子扔給了萬一樓。
樂至坊是太康城裏最一擲千金的地方，卻也是最一貧如洗的地方。因為這裏，聚集了太康城一半的乞丐在此討食。順著萬香樓和醉香居一直向前到底，右拐走上二十米有個巷口，左拐是一條三十米長的死巷，三麵高牆，牆根底下一字排開大大小小的幾十個草堆破布，隨處可見的垃圾破物散發著濃烈的惡臭。這是大多數太康人不願踏足的地方，也是過路人不知道的地方，這裏的生死平常得如同螻蟻，無人在意，即便是乞丐們自己，也是司空見慣，死了，爛席子一裹，兩個人抬著扔到城外的亂葬崗，死去的人留下的空地方，分分鍾有新的人補進去。
此時乞丐們都已經離開四散討食去了，這裏隻餘下亂蓬蓬烏糟糟的草鋪和零碎雜物。一個衣衫破損、****雙足的瘦小孩童沿著牆根草鋪飛步而來，直衝到中間一個幹草堆上，扶起斜躺在草鋪上，裹著一床早已分辨不出顏色的破爛被子。
“爺爺，爺爺，我回來了！”隨著這一聲急切的呼喊，被子頂頭上慢慢露出半個腦袋，一位頭發蓬亂，皺紋滿布的長須老者眸光渾濁地看向來人，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陽兒回來了。”
路陽眼神歉疚地說道：“對不起爺爺，我回來晚了。你餓壞了吧？”
老者眼神渾濁地看了一眼路陽，立即關切地撫摸著他的臉說道：“陽兒的臉怎麼了？誰打你了麼？”
路陽不經意地躲開老者的手，“沒……沒有，陽兒自己跑得急，撞了牆了。爺爺放心，一點不疼。”
“陽兒帶了包子和牛肉，爺爺快吃？爺爺好點了嗎？還難受嗎？”
路陽自懷裏摸出壓扁的紙包遞過去，路陽老者慢慢撩開身上的破布，接過紙包便皺眉說道：“陽兒慢點說，爺爺沒事。你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誰家討來的，還給了牛肉？”
像是想到了什麼，路陽眸光閃爍，低頭沒有回話。
“是不是你偷來的”，老者語氣一淩，嚴厲地說道：“陽兒忘了爺爺的話了麼？君子不做偷盜之事，窮也要窮得有正人之風。”
“我……，”路陽見爺爺發火，急忙分辨道：“我沒有偷，是兩位外地來的夫人給的。”
“什麼夫人這等好心？”
路陽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氣說道：“爺爺，陽兒……陽兒見爺爺生病，兩天沒吃了，想去要些吃的，結果走到了槐林客棧。我……我……豔姑不肯發善心，被兩位好心的夫人看見了，問了陽兒幾句，陽兒說爺爺兩天沒吃了，她們就買了這些給陽兒帶回來。陽兒沒偷……”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路陽明顯有些心虛，語氣漸漸放低，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幸好爺爺病的不輕，老眼昏花的沒有留意。見爺爺還想追問幾句的樣子，路陽趕緊又補充幾句分散了爺爺的注意力。
“對了爺爺，陽兒走的時候看見萬一樓和豔姑私秘會語，不懷好意的盯著兩位夫人，豔姑手裏還攥著一個粉色的錦囊。陽兒總覺得他們有什麼陰謀。”
“那你可曾去警醒兩位夫人。”
“沒……，陽兒……門前兩位打手不讓陽兒靠近，陽兒又惦記爺爺，就想著先回來再……”
“糊塗！”爺爺將手中的紙包一把扔在旁邊，漲紅著臉訓斥道：“萬一樓和豔姑是什麼人，陽兒還不清楚嗎？兩位夫人善心，便是對陽兒有恩。古人雲：受人滴水，以湧泉報之。既然明白恩人有危險，就應該先去警醒恩人。豈能先顧爺爺的道理。陽兒，我們雖然淪落乞討為生，卻不能失了心中道義，事權從急，爺爺的病不算什麼，要先報恩人的情意。”
路陽猶疑著說道：“陽兒明白，可陽兒進不去，又打不過他們。”
老者也犯難地愈發皺緊眉頭，路陽的話他不是不明白。在太康生活了這麼多年，萬一樓的霸名他早已知曉，明著是正當生意，暗地裏禍害了多少人，昧了多少不義之財，他手下家丁打手不下數十人，又與太康縣丞私交深厚，一般百姓誰能動得了他，誰又不是唯恐避之不及，他一個乞丐又能耐他如何。可是明知恩人有難放任不管，又於理於情有悖，想到這裏，老者真是左右為難。
“爺爺，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你還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