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以儒道行商,以商資興儒(2 / 2)

一個名叫汪鏜的商人,臨終前麵對守候在病榻前的幾個兒子,叨念著:“我們家族過去是曆代相傳的耕讀之家,為父習儒未成,無奈之下棄儒從賈。將來,為我們家族光大門楣的重任,就全靠你們了!”汪鏜臨終前念念不忘的遺誌,被記錄在家族的宗譜上,代代相傳。

清朝初期,一個名叫洪庭梅的婺源人,販賣木材經商致富,仍然慨歎自己命運不濟。他說:“現在雖然幾乎錢多得想做什麼都可以,但終究是個庸碌卑微的商販,真是自慚形穢啊!”

另一個名叫汪才生的鹽商,盡管經商衣食不愁,仍敦促他的幾個兒子發奮讀書。他對幾個兒子說:“千萬別效仿你爹這沒出息的‘賈豎子’!”一個商人竟在兒子麵前,自貶為“賈豎子”,足見他尊儒賤商的思想是何等強烈,對兒孫科舉題名以光宗耀祖的期許,是何等執著。

康熙年間,休寧人汪淳已經商十年,稍得薄利足以安身,便潛心研習八股,終於中第,被朝廷授予中書舍人之職。另一位商人子弟程晉芳,一邊販賣食鹽,一邊博覽儒書,備考科舉,但在考場上屢試不中。一直考到年近半百,他才如願以償,考上了進士。那一刻,程晉芳老淚橫流,狂喜過望。著名才子袁枚為他題詩道:“束發便苦吟,白頭方許入詞林。”

據統計,明朝的徽州,湧現出392名進士和298名舉人。明朝總計276年(1368—1644年),每三年一次科舉考試,以此推算,群山封鎖下的徽州,平均每個開科之年,都有7~8人榜上有名。在清朝,僅歙縣一地,就有近千名舉人,其中5人中了狀元,4人官至大學士,28人官至尚書或侍郎。這個數字,是非常驚人的。

徽商普遍具有“重儒輕賈”的情結,在其背後,是對封建官僚體製的極度崇拜。這無疑具有腐朽的一麵,也是最終導致徽商衰敗的重要原因。但平心而論,這是封建社會的必然產物,很難簡單地評判對與錯。

近代德國學者馬克斯·韋伯認為,一個人的社會地位,綜合取決於財富、權力與聲望。但在官本位的明清時期,這三類因素並不是平行的,“獨尊儒術”的封建統治權力是皇朝的根基,而一個人的聲望,在很大程度上依附於皇權下的儒學。此外,中國任何封建王朝都不具備西方自古羅馬以來的民法製度,商業資本如果不依附於社會聲望乃至官府的權力,就無疑會被邊緣化,甚至會“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此中的殘餘,在21世紀的今天,必須進行批判;但回顧百餘年前的徽商曆史,不妨多一些同情和理解。

此外,反觀以廣州為中心的潮商,雖位於朝廷欽準的通商口岸,占盡天時地利,但潮商整體缺乏儒學底蘊,在明清五百餘年來,其影響範圍大抵隻限於南洋沿海,難以同徽商並論,直到近代以後,方得大放異彩。至於晉商,雖大多“重商輕學”,但晉商的幾個大家族之所以能“彙通天下”,依然離不開清末朝廷的支持。“大清朝,改中華”之後,晉商與徽商相繼風雨飄零,無論“重儒”還是“重商”,至此殊途同歸。

儒道與商道,是徽商合二為一的兩個側麵。“進而為儒,退而為賈”,不僅造就了一代代“賈而好儒”、仁義為先的徽商巨富,也造就了很多彪炳史冊的鴻儒與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