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年間,徽州經商者就不乏其人。9世紀初,白居易的《琵琶行》有“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之句,浮梁縣就在徽州西部,與休寧和婺源毗鄰。當時的徽州名為歙州,雖地處偏僻,但當地出產的茶葉已經頗有名氣。被後世稱為“茶聖”的陸羽,在其著作《茶經》中,就對“歙州茶”作出了很高的評價。可見,徽人經商之風由來已久,並聲名遠播——盡管文人墨客對他們的指摘,往往存在頗多偏見。
徽商真正聞名全國,走上發跡的道路,則源於明清兩代的兩淮地區的漕鹽運輸。由此,徽商形成了幾百年的商幫,並在曆史上奠定了不容忽視的一席之地。
眾所周知,食鹽是生活必需品,無論鹽價抬到多高,老百姓也不可能不吃鹽。漢武帝是鹽鐵專賣的始作俑者,開創了官府與民爭利之先。西漢後期的名臣霍光雖一度廢止了這一政策,使幼帝劉弗陵獲得了“孝昭帝”的身後美諡,但三國以後,曆代皇朝都厲行鹽鐵專賣。到了宋朝,兩淮地區成為南北鹽務中轉的樞紐。而徽商得以染指兩淮鹽業,並從中賺取暴利,始於明初建立的“鹽引”製度。
“鹽引”製度的製定,是明朝國防的必需。
明朝開國後,長城以北的草原,一直很不安寧。為此,朱元璋曾派大將藍玉深入蒙古沙漠,將元朝的殘餘勢力消滅殆盡。但隨後,瓦剌、韃靼等部落先後興起,明成祖朱棣五次禦駕親征,深入蒙古草原,最終在他64歲那年死於征途,馬革裹屍而還。25年後(1449年),瓦剌酋長也先,在土木堡將禦駕親征的明英宗生擒,並圍困北京。“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兵部尚書於謙,就在這一戰中得勝成名。北方遊牧民族的威脅,貫穿於明朝的始終。
為了穩定邊防,明朝在苦寒的北方設立了九個軍事重鎮,邊關將士的糧草,朝廷以出榜招商的方式解決,鼓勵各地的商人運糧到邊塞支援。而官方給運量商人的報酬,不是貨幣,而是一種被稱為“鹽引”的特許資格——商人運多少糧食到邊關,官府就按照相應的價格,允許該商人到兩淮鹽場領取一定量的食鹽,到指定的地區銷售,其中的差價,就是商人獲得的利潤。
大量的徽州商人抓住了這個曆史機遇,以結夥經商的方式,置辦糧草,從數千裏之外的江南地區開赴長城以北的邊關。然而,由於路途過於遙遠,起初的徽商,在糧草與食鹽的轉運貿易中,雖獲利頗豐,但與晉、陝等距邊關較近的商幫相比,依然處於劣勢。
販賣食鹽的利潤是很高的,清朝道光時期的名臣陶澍就此算過一筆賬:在兩淮的鹽場,每斤鹽大約賣到一至四文錢,但鹽商把這些食鹽運到其他各地銷售,“近者六七十文,遠者竟需八九十文不等”,利潤至少翻了二三十倍。明朝的民間經濟,大抵與清代相近,但官府對鹽務的管控,卻遠不及政府嚴厲,據有關專家推算,明代鹽商的利潤,當比清朝猶有過之。
歙州的黃氏家族,和休寧的很多汪姓鹽商,都通過鹽務經營,成為名震一方的累代富商。休寧西門是很多汪姓鹽商的老家,在明朝中期的當地宗譜中,有“鄉人稱富者……西門汪氏”的記載。
精明的徽州商人,在不斷往返於漠北和江淮兩地的艱辛創業中,逐漸創造出了一套更好的辦法。距邊關較近的晉、陝等地的商人,運糧草到邊塞很容易,但苦於南下千裏之外的江淮換鹽販賣。於是,徽州商人與他們達成了“分工合作”的協定,晉陝商人專門負責運糧換取“鹽引”,而徽商代為支鹽行銷,利潤與持有“鹽引”的晉陝商人分攤。
從此,徽商得到了兩淮販鹽之便,並把販鹽的利潤,進一步向茶、藥、墨塊、印書等行業擴張經營。而晉商也得到了更多的銀錢,其中的部分商家,開始走上辦銀號、“錢生錢”的道路。近代史上,晉商以“彙通天下”著稱於世,徽商則大多專務實體經濟,其端倪肇始於自明朝中後期的“鹽引”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