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水樓(1 / 2)

(一)

天剛蒙亮,沁冽的寒氣還未散盡,幼平看了看走在自己右前側的衣影,似乎是想說什麼,卻終還是垂下了眸子。一路走來能微微聽見慌張退避開的衣料聲響,幼平的眉芯不自覺的皺了皺。

“這是哪個?”

流月轉回頭來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有些出神,“明玉。”

一身金炭箭袖常衣男子的眼神追了追那兩個幾步拐進西園的影子,壓低了聲音道,“是蒸房。”

流月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回神看了看眼前這個寬劍傍身的男子道,“逸風,去我那兒坐坐。”

“你這兒我倒是第一次來。”

逸風剛踏進幾雁軒時,呆愣了片刻,眼前似是突然揭開了什麼幕布一樣,環首四望時滿眼絢目的黃葉銀杏竟一瞬之間令人不知此身何身,又在何處。

逸風疏朗一笑,踏上遊廊,“好是好,就是太靜了些。”

流月將眼神從逸風帶笑的嘴角上移開,也略略一笑,“我不常在,自然也無需人伺候。”

逸風點了點頭,劍身一斜,三粒同根九眼天珠掛著一條粗厚的黑金絡子朝著園角最茂的一株銀杏蕩了蕩,“請我來喝茶?”

灰白的水磨石淺腰墩子傍著四顆矮圓的球形座一派沉謐的落在那棵極茂盛的銀杏樹下,幾隻盛了滿碗黃葉的粗茶碗散散的擱著,似是久無人用的樣子。

“白果茶,如何?”

逸風聞言剛要提腳,髻上的幾絲墨發卻突然逆勢一動,逸風眉心一寒略略側首,持劍一摜抬手橫擋,劍身相較“叮”的一聲,三粒天珠猛的撞出了悶悶的聲響。

(二)

“明玉!”

明玉的裙角飄飄然在高架起的約有八人合抱粗的紫銅大爐下的石階旁,那繁密的四**尾刻紋,一如看不盡的春花數不盡的秋葉一般令人無欲無望。

明玉微微轉了轉頭,一手取下摜著纂兒的檀木簪子,一手將懷中的一方金蔥帕子取了出來,“幼平哥哥,你來。”

幼平突覺嘴唇發幹,不知何處來的涼風汩汩灌進口腔之內,寒意蔓延個不住。他呆看著明玉半匹長發繾綣落定,站在原處未吱一聲,隻是胸腔裏擂起了鼓般,咚個不停。

明玉仿若一尊玉像的側臉在風裏鑄了會兒,突然抬眸望了望亮透的天角,又起手捋了捋鬢邊飄拂的碎發,半晌方才緩緩俯下身來將簪頭那隻半翅蝶壓在帕子上,轉身三兩步間,進了銅爐。

流月靜靜的倚在一棵一人半粗的銀杏樹幹旁,胸前抱合的雙臂拚疊成了一個團圓的茶棕色福祿繡樣,兩個翻飛糾纏的人影和無數旋落的黃葉照影在他通身素黑的緞子麵長衣上,好像臨帖在一潭不動聲色的秋水裏一般。

未曾斷絕的金戈之聲將幾雁軒內一貫的靜謐切得個粉碎,流月半闔著雙眸側了側頭,動作悠然微妙到幾不可見,卻分毫不差的躲過了飛挑起幾片黃葉的一陣劍風。流月順勢看過去,唇瓣淺淺一合。

那鏽紅金炭的兩個人影纏鬥正酣,逸風剛躲過腳下的淩厲橫掃,左臂就纏上了遊若龍舌的一條軟劍,逸風橫出右掌,手紋淩空一震,那柄一直不曾出鞘的寬劍便“唰”的一聲送進他的右掌,半含隱隱閃著寒鱗之光的鋒刃將逸風護在身後,而麵前那人卻似乎早有準備一般,半步之內滾身一躍翻至逸風頸後,一隻散散纏著幾層被血浸透的藥布的纖手猛一外挑,那本是纏住對手左臂的軟劍突然自他裸露的後頸迅疾滑過,轉瞬之間又死死的咬住了他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