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原本蠟黃的臉,也因為太過劇烈的咳嗽顯出不正常的醬紫,即便如此,仍掩飾不住男子眉目間流露著的不同常人的氣質,那是從靈魂深處沉澱出的底蘊。
“父親?!”丹尼急急忙忙地跑到床邊,手中的燭台已經換成了一杯騰著熱氣的溫水,眼中的擔憂卻暴露無遺。
“沒事,老毛病犯了。”中年男人接過兒子遞來的水杯,輕聲安慰道,磁感聲線怎麼也遮掩不了那份病態的沙啞。
丹尼對中年男子的話不置可否,隻是眉頭深鎖地盯著從他手中接過的手絹,白色的布巾上綴染的那抹血色和男人頭發的顏色一樣,紅得那麼刺眼。
過了一會兒,中年男子沒有聽到料想中的擔憂聲,好奇地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卻發現小家夥正盯著自己的手絹發愁,神色中多出些了然,也不禁地感動。隨後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微笑道。
“才多大,就學會皺眉了。”說罷,樂嗬嗬地將丹尼緊皺的眉頭輕輕揉開。
丹尼咬著嘴唇角,勉強算地上兩世為人的他當然知道,這隻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安慰他的敷衍罷了。
男子似乎看出了小家夥的不高興,無奈地搖搖頭,隨即認真注視起這張還略顯稚嫩的臉龐,喟然一歎。
“再過幾天你就十二歲了吧,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父親的小丹尼都已經這麼大了。”
這句話牽動了男子深埋在記憶力的某個畫麵,他的思緒如悠遠的霧靄,飄散到十二年前,那個漆黑的,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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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沒錢還敢來喝酒!”一個人影伴著粗暴的喝罵聲,從酒館中扔了出來。
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年輕人輕聲呻吟著,他想爬起來,卻因酒精的作祟而失去僅存的氣力。
這時,一個飆型大漢從酒館的大門中踱步而出,黃豆大小的眼中閃著嫌棄和氣憤的光芒。
他對著地上癱軟的青年吐了口唾沫,罵咧咧地喝道:“還以為是個貴族老爺,沒料想竟是個窮皮!小子,這次算你運氣好,老板開恩,不然爺爺今天非捶爛你的骨頭。”
惡漢狠狠地踹了一腳地上的年輕人,似乎還不解氣,一口濃痰啐在了他的身上,這才憤憤地轉身回到了酒館裏,剩下“嘎吱”搖晃的折扇門繼續替他傾述著不滿。
過了一刻鍾,地上的男子蹣跚地站了起來,他自嘲地笑了笑,趔趄地向維蘭斯外走去。
男子有一頭漂亮的紅發,散亂的劉海微垂額間,不羈中帶著一絲落魄,酒色的紅瞳裏蕩著的除了絕望的死灰,再沒有任何情緒。男人右手中指上帶著一枚戒子,銀白色的戒麵上鑲嵌著一朵鮮紅色的四瓣木槿花——血槿。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剛才大漢口中的貴族老爺路過,必定會從這枚不起眼的戒指裏發現,這名落魄男子的身份是何等尊貴,因為那朵四瓣血槿花正是埃蘭帝國三大貴族之一:威斯爾家族的圖騰——殺戮與鮮血之花。
蘭德·威斯爾,埃蘭帝國中名聲顯赫的年輕權貴,威斯爾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不過那已成為過往的雲煙,現在的蘭德隻是一個亡命天涯到連一個小小的酒保都能隨意欺辱的落魄人罷了。
他昔日敬愛的大哥為了奪取族長之位,無情地將利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為了逃脫追殺,蘭德已經跨越了大半個帝國,而幾天前,最後一名效忠於他的死士也因重傷不治死在了這個名叫維蘭斯的小鎮上。
蘭德已經心力憔悴,他不想再繼續這種永無止境的逃跑生涯,他親手要結束這一切——以自己生命的終結,但那絕不是死在自己大哥派來的殺手手中。
拖著異常沉重的身體,蘭德悄然地來到了維蘭斯郊外的密林當中。
無數過往像走馬燈一樣在蘭德的腦中重現,那份榮耀,驕傲和與生俱來的高貴都將在今天破滅。
他從胸口的衣服中掏出一把潤著寒光的匕首,銀質的刀麵和古樸的線條在從樹葉縫隙中落下的稀疏月光中發出絲絲紅芒。這是一柄染過無數鮮血的凶器,諷刺的是,在最後它的主人卻要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的生命。
匕首被高高舉起,樹林裏似乎回蕩著劃破空氣的撕裂聲,這是對命運的悲鳴。
樹林在夜晚的寒風中發出簌簌的響聲,蘭德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沒有死,手中的匕首在割破衣服刹那停了下來,冰冷尖銳的刀尖抵在胸口的肌膚上,散發出刺骨的寒意。
並不是蘭德懦弱怕死而停下了手中的利刃,而是當匕首即將貫穿胸膛的那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威壓如山巒一般,排山倒海地擠壓而來,突如起來的神秘力量輕易間,便將他的自殺計劃擊地粉碎。
蘭德試著抵抗了一下,但一切都是徒勞的,在這股莫名的力量麵前,他渺小的如同一粒塵埃。
身體已經無法移動,靈魂卻止不住地戰栗。
就在蘭德最驚恐的時候,一雙鮮紅的眼睛從黑暗中跳躍而出。
那雙眼睛仿佛是世間最純粹的紅寶石,不帶一絲雜質,卻沒有絲毫感情,冰冷刺骨。
當這雙眼睛的主人從黑暗中現身,蘭德驚異地幾乎要大叫,因為這麼恐怖的眼神居然是一頭山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