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柔情經典(1 / 3)

第一節 掰下一片月芽兒

住進姑媽家的那天晩上,姑媽家來了一個小夥子,穿一件皺巴巴的白布襯衫,灰色西裝短褲,很大。他是拎著我那隻大紅皮箱跟進門來的,蔫巴巴的不說話。他定定地看我,離我很遠,我卻看出他在偷偷衝我笑。

我也偷偷抬手衝他做了個小動作,這一切都被姑媽看在眼裏,毫不客氣地對男孩說:“你可以出去了,小夥子!謝謝你幫忙拎箱子。”那聲音冰冷而毫無謝意,我多想追出去,塞一隻大紅的蘋果在他手心,或者親呢地說一句“哥哥辛苦你了!”

“姑媽,剛才來的那人是鄰居吧?”

“噢,你問的是他呀,”姑媽向後一仰,肉堆一樣攤在沙發上。“窮小子一個,別理他,他爸是個賣冰棒的。”

暑假來到南方度假,我本以為會很寂寞的,現在有“窮小子”在,我什麼也不怕了。姑媽家很大,隻有姑媽一個人住,我很盼姑媽出門去買菜或者有電話來約她去打牌。這天下午我一個人趴在書桌上一口氣給北京的家裏寫了五封信,分別貼上了花花綠綠幾種郵票,歪著頭欣賞了一會自己的小字,吹著口哨下樓去投信。在樓門口碰到那個被姑媽叫做“窮小子”的男孩,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好叫他:“噯——”

那男孩回過頭來,眼睛亮亮的,看著我說:“是你呀,北京小姐。”

他這樣稱呼我,讓我覺得有點難過。其實我一點也沒有大城市女孩高高在上的感覺,這座質樸的南方小城,才是我真正的故鄉。

“我叫米蘭,你呢?”

我把信皮上兩個字讓他看,那信皮上“米蘭”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好不灑脫。男孩說:“我叫曉冬,冬天的冬。”

“你是冬天生的嗎?”

“也許是吧?”

接下來兩個人都感到無話可說了,麵對麵沉默了好一會兒。曉冬說:“去寄你的信吧,你姑媽在樓上窗口看著你呢。”

我朝樓上白了一眼,“我姑媽怎麼跟特務似的。”嘴上生氣,心裏也氣。曉冬卻在一旁咧嘴笑笑說:“再見米蘭。”露出一排整齊的齒貝,很白。

我一直盼著再跟他見麵,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窗口那個女孩一直在傻等著,男孩的影子卻很難見到了。姑媽怕我悶得慌,決定帶我一起出去玩玩。姑媽的牌友遍布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裏,我說我不喜歡玩牌,姑媽說看看自然就喜歡了。

然是位畫家,他也討厭老太太們玩牌,就拉我到他小書房裏去聊天。我不喜歡留小胡子的男青年,但看然這張臉,總要比看那些莫名其妙的麻將牌要好受些。然同我談哲學,話題越來越深奧,然而我卻一直惦著簡簡單單的曉冬。這時聽到樓下“冰棒喲——冰棒”的叫喊聲,我從陽台上伸頭一看,那個戴著破草帽沿街叫賣的男孩,竟是曉冬。

“要吃冰棒吧,我下去買!”

然不由分說就去買了一盒“雪人”回來。我坐在有空調的屋子裏吃著“雪人”。曉冬的叫賣聲漸漸遠去了。

這幾天然的信每天兩封地往姑媽家寄來,弄得郵遞員都感到很煩。後來又想出新花樣來,每天在鮮花公司訂了紫玫瑰叫人送來。對於如此豔俗的禮物,我是絕對不會收的。後來他又到電台去點歌,一連三天,“獻給最心愛的米蘭小姐”。肉麻兮兮,我“啪噠”一聲拔掉電源,姑媽在廚房裏尖聲尖氣地問我:“米蘭,是停電了嗎?”

姑媽說今天晩上有客人要來,她親自下廚房弄菜。問她是誰要來?她一張胖臉神秘得不得了,說是什麼什麼董事長。

“準又是個賣耗子藥的。”我把一本小說蓋在臉上咯咯地笑。姑媽說這丫頭這張嘴呀——唉。這時候門鈴就響了,姑媽忙用圍裙擦著濕手過去開門。我看見然帶著他的老爸老媽滿麵春風踱進門來。

“這位就是米蘭小姐嗎?”“董事長”拖著長聲問兒子,語氣就像是在審犯人。董事長夫人把我左打量右打量,好像不相信我是個真人似的。我坐在那裏被人看得混身長刺,耳朵裏聽到曉冬的叫賣聲:“冰棒喲——冰棒。”

“我家在美國也有生意,我家的公司——”沒等然說完,我已經一溜煙地奔下樓去,氣喘籲籲一直跑到曉冬的麵前,傻乎乎地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米蘭,聽說你要走了,回北京還是去美國?”

“誰說我要去美國?”我杏眼圓睜地問他。

“這個城裏的人都這樣議論,說李然將把你帶到美國去,說你已經同意……”

“那你信嗎?”我眼睛亮亮地問他。他搖了搖頭表示不信。嘵冬說他賣冰棍是為了掙錢,等掙夠了錢就到北京去讀大學。“到時候你還認不認識我呀?”曉冬問我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怯怯的神情。

“怎麼會不認識你呢,”我回答得非常爽快,“我在北京等你來!”

曉冬說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掰下一片“月芽兒”給你吃了,以後也許會念起我這個窮小子來。

曉冬讓我閉上眼睛,他放了一塊甜冰在我嘴裏,那甜味兒直沁心肺,在北京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冰棍。

“這種冰棍叫‘月芽兒’,是專口賣給最最好的朋友的。”

曉冬的叫賣聲漸漸遠去了,“月芽兒”在心底裏一點點地融化開來。

那年的暑期一結束,我就拎起我的紅皮箱回北京去了。再也沒有見到曉冬還有他賣的那種“月芽兒”,倒是然旅行結婚來過北京一次,說正在辦簽證準備到紐約去。我問然還記不記得小城裏有個背著大紙箱沿街賣冰棍的男孩,然說不記得了。

我卻一直忘不了那種叫“月芽兒”的甜冰的味道。我不知道曉冬什麼時候會來北京找我,也許明天,也許永遠不會來。

第二節 白草帽

世上絕沒有一個女孩子能把一襲長裙一頂草帽穿戴得如此精彩絕倫的。

上一個綠草如織的季節好像並沒有逝去多遠,那連綿的蟬鳴還在繼續,那琅琅的書聲仍在耳畔。我倆正一個抱把大吉它,把夏季演奏得愈加喧鬧熱烈。

白草帽就在這時悄然而至。

她穿一條淡粉色軟緞長裙,裙角繞在腿上,露出若隱若現一雙精巧的腳踩。飄飄的風像一支神奇的筆,一會兒勾勒出動人心魄的峰與穀,一會兒又鼓動起虛虛的一派朦朧,那委婉的曲線,轉瞬間統統化作一隻妙不可言的紅帆。

頭上那頂白草帽,像一隻淩空的鳥,前麵俯首低鳴,安詳恬靜,雙翅卻高高揚起,奮力扇出欲飛的風。

“我隻要吹一口氣,她就能飛上天去。”吉它手說。

我太了解他了,是個吹牛大王,除了歌唱得好之外簡直一無是處。順便說一句,他功課學得糟透了。不過女孩子們挺迷他。他曾唱《冉冉紅月》,唱《草色青青》,隻唱一句,全場就為之嘩然。

可她走過來的時候,我就完了。

“你就是唱冉冉紅月的那人對不?”

聲音一點也不虛無,亮亮的嗓門,亮亮的眼。目光在吉它手那張英俊得幾乎失真的臉上停下來,許久許久。

是的是的,看來吉它手並沒有吹牛,他正在飛上天去,況且,他還沒開始“吹氣”,他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就那麼淡淡的一點。

我的手伸在半空中成了雕像,那女孩才回過神來把它輕輕握了握,燦然一笑,使我立刻又想起一首新詩來。

“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詩人啊。”

吉它手大吹大擂地說。

“哦,聽說過。”

白草帽隻是說“聽說過”,很沒味很平淡的三個字,送給一個幹癟瘦小的中文係學生,再合適不過了。

吉它手一拔琴弦,“來,一塊唱首歌吧?”

那女孩興奮得幾乎要張開雙臂,“好啊,唱那首《冉冉紅月》。”

他開始唱。一句句唱出我筆下流淌出來的句子。我承認有些味道,是用筆怎麼也寫不出的。三個人很快都跌進去,迷失於一個月亮升起來的幻境。

我開始發瘋似地寫詩,每天一首,悄悄獻給我夢中的她。

吉它手開始發瘋似地戀愛,比這夏的季節熱得更加沒邊沒際。

吉它手並不認真,這我知道。而我卻認真得近乎於虔誠。

夏天一過,吉它手的熱度就消退了。

“她不過是個很平常的女孩。”

我聽了這句話,真恨不得當胸給他一拳。

我不想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寫什麼詩做什麼夢,我要把吉它彈得琤琤。

冬的季節,自然沒有了白草帽,一身火紅的冬裝,把雪地襯得白極了。

“你不要再說,聽我唱。”

緊接著夏季又來。情感的潮水,一天漲似一天。每日裏眼望著那頂若隱若現的白草帽在夏日故陽光裏飛揚,那條若實若虛的淺粉色長裙在浮燥的空氣裏飄動,心仿佛被滾滾而來的句子漲得快要裂開來。

我夢想著伴著她的身影走一路歌一路,歌裏全是我新詩的流淌。

我夢想著那陣輕風再次來臨,把她身上每一根曲線化作詩化作雨。

當吉它手再次伸出手臂,不經意地攬住她精巧的雙肩的時候,我看見那雙肩在微微顫栗著。

第三節 初戀是一個美麗的錯

他說他是龍年生的,比我大二歲。

和阿龍的第一次見麵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場舞會,所有的小夥子都躍躍欲試,輪流請女孩子跳舞,隻有那個叫阿龍的年輕人,獨自躲在角落裏玩打火機。

“我女朋友為我自殺了,她叫小蘭。”這樣驚心動魄的開場白,讓我倒吸一口涼氣。阿龍說,好女孩,你別怕,我不會讓你也陷進去的。我聽後直後悔為什麼要跟這樣可怕的一個人講話,但燭火一明一暗地映在那個人的臉上,那張臉極富魅力。就在那一刹那,就是讓我再做一次小蘭我也願意。

那夜我們沒有跳舞,早早地從朋友的聚會上溜出來,走到了空氣清涼的街上。阿龍的手臂環繞住我的肩膀,他同我談起他的小蘭。

那女孩生得極美,素素的一張臉,愛穿寬抱大袖的白色襯衫,頭發一直到腰際……我有點相信阿龍是個小說家了,他說話的樣子極其老到,不慌不忙,娓娓道來。夜風在吹,我的寬抱大袖在風中飄。

“前麵就是我的家了,阿龍你走吧。”我伸手指指前麵的人家和燈火,阿龍很用力地拍了拍我說:“小蘭的故事下回我再說給你聽吧。我站在這裏看著你,看你走進樓口我再走。”

“嗯——那好吧。”我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揮了揮我那寬大的白色衣袖。路燈下清瘦的阿龍正眯縫著眼晴,那麼仔細地盯著我的背影。我在門洞裏躲了許久,直到他那瘦長的影子完全不見了這才跳出來攔了輛出租車,我告訴司機我家的地址,汽車啟動那一刹那我又看到了阿龍的眼睛。

我實在不是不願意他送我回家。我實在是害怕我已經愛上了他。一個多愁善感的男孩子遇到一個同樣善感多愁的女孩會是怎樣?況且他又剛剛失去他的小蘭。

接下來是每天一封的來信,質問我為什麼要在一個美麗的夜晩欺騙一個無辜的男孩?這些信寫得太幼稚,完全不像他說話時那種腔調。一種急切的表白躍然紙上,疼得發燙。我想大概是這條可憐的小龍剛剛失去愛侶實在是太寂寞了,需要有人能來填補空白。於是就去看他,去時特地把自己打扮漂亮,穿了一襲棕栗色的長裙一直拖到腳麵,我以為這樣,他會喜歡。

木門很破,他在信裏說過。抬手敲的時候,門楣上落下一些灰來。“阿龍!阿龍!”我大聲地叫,隨著一聲“進來”,我看到一個赤背寫詩的男孩。我站在門口,他頭也不抬。

“阿龍,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呢?”我把草帽拿下來,攥在手裏。阿龍拉我在他身邊坐下來,他左手環住我右手寫詩,寫得飛快。

身邊有這樣一個男孩為伴,世界顯得陽光燦爛。我們手拉手穿過陽光的街道一起到街邊小館去吃飯,回來後一起坐在地板上寫詩,已經不記得了有過一個“小蘭”。

有一天為一件小事吵嘴,阿龍竟把我一個人撇在午夜的街頭。當時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回走,忽然想起那個叫“小蘭”的女孩來。越走越想哭,“阿龍——”我歇斯底裏地衝著天空喊。

第二天一大早,阿龍羞澀地手持一小枝玫瑰站在我家陽台下喊我的名字。我不想答應又怕他走開,一張臉躲在窗紗後麵漲得通紅,而後又轉為慘白。

後來我還是忍不住到小屋去看他,他正捧著一大堆新近被原封不動退回的稿件發呆,盡管沒人肯要他的文字,但我還是堅持把他叫做“小說家”和“最棒的詩人”。因為他有激情,因為他會被生命中最細微的一點點小事所感動。他放下了那些稿件一把抱住我的肩說:“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隻有你了。”然後拔下鋼筆帽在我襯衫的衣頜上寫下一行小字:“阿龍愛你”。

我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阿龍的臉上,阿龍吻我的時候我一直都在哭。

阿龍離開這座城市已經有一年了。阿龍走的時候我隻問他一句:“沒有小蘭,對吧?”

阿龍用手指點點我的衣服,他說小蘭實際上就是你。“阿龍愛你。”

第四節 竹骨風箏

小費認識紅茹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小費和幾個年輕人一起到櫻花公園放風箏,小費用一種極薄的絹絲布紮製成的竹骨風箏,飛得最高最遠。草地上有一個像“五四青年”那樣斜搭一條白圍巾的女孩,一直仰臉在看。

她就是紅茹,梳“日本娃娃頭”,額前打一排齊留海兒,圓圓的蘋果臉。她仰臉看風箏的時候,眼睛微微眯縫著,像是在笑。小費扯著風箏線一跑一跑就踩了人家姑娘的腳,然後十分歉疚地衝紅茹抱抱拳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誰說你是故意的啦?”紅茹的腳趾尖雖說還真有點疼,卻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搭了下肩上的白圍巾問:“你這風箏是布做的嗎?”

小費坤動風箏線道:“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的跟別人的不一樣。”

小費把風箏的線軸交給女孩道:“喜歡就送給你吧,算是賠禮道歉。”說著,人已經跑遠了。

“這個冒失鬼,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紅茹心裏有些惋惜。風箏收線的時候,紅茹發現了一個奇跡。那隻美麗的竹骨風箏上,留有這樣一行墨跡。

“本風箏屬於小費,如有走失請打電話聯係。”

紅茹輕易地得到了小費的電話號碼,過後一想可能是“計”,就故意一直不打電話給他,終於有一天晩上,紅茹撥通那個號碼,說想他了。

小費急切地說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紅茹熱烈地說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你。

於是倆人好作一人,山盟海誓,形影不離。小費說男人是骨,女人是布,隻有竹骨和絹絲布紮在一起,才能成為一隻完美的風箏。

那一年,櫻花公園裏的櫻花開得格外早,一串串一行行嬌媚得讓人在它麵前不忍呼吸。小費指指枝頭最為豔麗的一朵櫻花說:“看,那就是你。”紅茹笑起來嘴邊有一顆小酒窩,很逗人愛。

他們紮了無數隻風箏在天空中放飛。倆人又唱又笑引得群蝶狂舞。起風了,小費手忙腳亂繞動風箏線,紅茹卻故意放跑了其中的兩隻“紅鬼臉”。她說她也渴望在天上飛,到遠方去,到原有的生活空間以外的地方去。

小費說,這麼說你將來還是要離開我?紅茹說我隻想乘風箏去飛,細細的風箏線又怎能承載一個女人呢?癡心妄想罷了。

小費拉住紅茹的手說:“那麼你就嫁給我吧,永遠不要離開我。”

紅茹嫣然一笑,額前的留海兒隨風箏在飄。

所有的花都開了。新發芽的垂柳遠看好像一塊塊透明的玉。碧水清波,藍天白雲,一切都仿佛是為了承載他們的愛情。紅茹嫁給小費那天,仍是他們初識時的打扮:娃娃頭、蘋果臉、白圍巾。他們在櫻花樹下起下誓言:相愛,直到永遠。

小費笑著告訴新婚的妻子,他一直不喜歡紙風箏,紙風箏一撕就爛。紅茹說我是用最美的一匹絲綢做的風箏,男人是骨,女人是布,我們終於合為一體了。

婚後卻沒有房子。小費和紅茹四處打遊擊。有時為了能在一起竟像做賊一般。紅茹很快厭倦了這種日子,她說既然沒個窩,不如像鳥兒一樣各自去飛。

於是她就飛去了日本,到那個島國去尋找她的哥哥。臨走時沒有淚,隻是說親愛的,那個風箏你替我保存著。

小費預感到她將像一隻斷線的風箏,一去不回。小費悲壯地甩甩頭,男兒流血不流淚。他揮手的樣子有點特別,那麼瀟灑地一揮,然後吹起口哨,越走越遠,成了天邊很小的一個黑點。

紅茹是第二年春天回國來辦離婚手續的。還是一樣的日本娃娃頭、蘋果臉、白絲巾,人卻不再是一樣的人了。她唇上塗著厚厚的口紅,她輕描淡寫地說小費希望你將來不要恨我,我也是沒辦法才這樣做的。你不知道,在日本那種地方,女人是很難立足的……

小費說既然風箏已經破了,還有什麼可說的?男人是骨,女人是布,光有風箏的骨架沒有布,風箏是不可能飛上天空去的。

這一回紅茹哭了,哭得很傷心。她說小費,你能為我再紮一隻竹骨風箏嗎?我要把它帶回日本去。

小費說“不”。

紅茹飛回日本那天,小費沒有去送。隻是當飛機起飛時,紅茹看到小費的竹骨風箏漫天飛舞,風箏飄帶嗚嗚地扯帶著風,宛若一片嗚咽聲。

“這是他的心在哭,”紅茹自責地捶著腦袋,“這是他的心在哭啊!”

好在飛機離這片故土越來越遠,最後竟連那個小黑點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