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三節)完結篇(3 / 3)

母親趴在桌上,大哭著嚎叫著:“天啊!”女兒站起身來,再次指著母親咬牙道:“你隻會哭還會什麼呢?哦,對了,你還會罵出‘我弄你媽’這樣的粗話來,還會什麼?還會大冬天把人推到冰河裏去。你還會什麼?會打我耳光子罵我不是東西,可我同人家生孩子有合同,光明正大,得了二十萬,可白玉蘭為你生孩子得了什麼?得了一巴掌,你好惡毒,你是世上最毒的女人!”

一直撲在桌上痛哭的母親,聽到女兒這麼罵著自己,心裏像吞食了鐵塊子,涼嗖嗖沉甸甸的難受,眼裏像揉進了一把沙子,朦朧得直冒金花,心中積滿的苦水迸發出來,溢滿眼眶的淚水像大河決了口,從臉膛上直瀉而下,落在臉前,打濕了前襟。唉,這下好了,鹽打哪裏鹹,醋打哪裏酸,人要臉,樹要皮,做夢沒想到自己在女兒的心目中是這麼一個人啊!自己一生要強,辦大事小事考慮得十分周到,連丈夫都十分的佩服。如今呢,打了一輩子鷹,老來被女兒這隻小鷹啄瞎了眼,一輩子講人勸人的人,被女兒劈頭蓋臉的罵得無法還嘴,又想到年初丈夫罵我為什麼把女兒這個事瞞著他,這個一直稱為大哥的丈夫還出手打了我。這以後他瘋了。還想到剛才出門張臘香的那頓罵,我成了在家裏是惡毒的人,在外又是千人指萬人罵的人了啊。天哪,我這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呀?誰能告訴我呀!想到這些,她慢慢抬起頭來,傻笑著:“哈哈哈!我惡毒!哈哈哈哈!我的女兒,哈哈哈!張臘香講得對,活著有什麼勁,河裏沒打蓋子,老槐樹上沒缺繩子……”

女兒看母親這個樣子,更加厭惡,站起身來拍桌子大叫:“告訴你,別跟我來這一套。你害了我都是小事,聽講父親瘋了,說不定是你逼瘋的。”母親呆望著她:“你怎麼覺得是我逼瘋的?”女兒說:“那還能推斷不出來?父親有錢了,在外也得有些享受,說不定也去玩個把女人。”母親像木頭人樣的說:“你講你爸在外也玩女人?”女兒說:“是啊,實話告訴你,就在去年的今天晚上,是爸爸來到我的白玉蘭茶樓,是我親自接待他的。本來嘛,是想放過他的,可光虎叔叔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我爸這輩子苦啊,年輕時老婆死了,後來又被那個自稱小妹的玩了,沒享過福,沒過過好日子。我想光虎叔講的是對的。”突然大叫著:“一個有錢人玩個把女人算什麼,就是玩了我也沒關係,我們沒有血緣的關係,不是亂倫。聽講爸爸回來就瘋了。”又一拍桌子指著母親:“不是你逼瘋的又是什麼?”

母親呆了半天,隻覺頭腦一炸,突然地衝過去,雙手卡住女兒的脖子,發瘋樣的大叫:“女兒,小婊子,你罵我,你就是拿刀子殺了我也不要緊,你怎麼講你爸爸呢?他怎麼會嫖女人?我的大哥我還不了解?你就是殺了他也不會去嫖女人的。女兒,我不是你的媽,可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啊!”女兒被卡得眨白眼問:“怎麼?他是我親爸嗎?”母親死死卡住她不放:“是啊,我是惡毒,我是有罪,是我安排白玉蘭同你爸……”

女兒“啊”的一聲慘叫昏了過去。母親看到女兒身子一軟躺倒在地,放手大叫:“女兒,小玉,是我卡死你了嗎?女兒,快醒醒啊!”撲在她身上大哭:“天啊……”

這天夜裏,肖光妹同女兒一場惡戰,可在龍王洞裏的一對父子,度過了從沒有過的甜蜜時光。

他們父子背靠在床頭,談了很多很多。兒子談了大學的生活,談到在上海一家合資企業工作的情況。父親問兒子:“談了女朋友沒有?”兒子說:“已經談了,還是同屆同學呢。”父親又問:“誰啊?”兒子說:“你們見過麵,就是那年一同考上大學的洪濤。”父親想起來了,十分高興地說:“好啊,太好了,那姑娘是苦家底子的孩子,窮人的孩子好當家啊!我這輩子呢,大驚大險,大苦大難,大概攤到人份上的東西,我都攤到了,剩下的就躺在冰涼的土地下喂蛆了。”兒子說:“爸,別這麼說,你們這輩人受了很多苦,你們的行動,是我們這輩人的楷模呢。”父親歎了口氣:“唉,怎麼講呢?我像一頭牛,幼年還有點牛脾氣,中年是一心一意的拉犁耕地,可見到成熟的莊稼呢,老了,剝皮獻肉的時候了。”兒子怕父親又扯到哪裏去,忙說:“爸爸,時間不早了,睡吧,明天是下一個世紀的第一天,我們早點起床看日出,看東方新世紀的第一縷朝霞。”

這樣他們睡下了。小陽睡下就睡熟了,等他醒來天已大亮,見父親已經不在床上。他喊了幾聲沒有人應,立即穿好衣服跑出洞外呼喊:“爸爸,爸爸!”山穀裏在回音,隻聽到龍頭山下有人回應:“小陽,我在這裏。”兒子飛一樣地跑過去,見父親看著樹,摸著樹幹,望著樹頂,像望著自己兒子一樣。見到小陽,爽朗地笑著:“哈哈,孩子。”兒子說:“爸爸,你什麼時候起來的?”父親說:“我已經從龍尾山到龍頭山看了一遍了,這下心裏踏實多了。”

父子倆走著談著,眼前是第一批栽的杉木,也是當年學大寨現場會砍伐的第一批樹林的地方,現在總算像個樣子了,又高又粗的杉樹,像一把把大傘,交叉錯落的樹枝,在微風裏“嘩嘩”作響,越走下山溝,樹木一行行,一排排,如雲似海。迎麵撲來有幾棵軀幹粗大挺拔的寶塔樣的杉樹像飽經風霜的老人,屹立在山坡上。父親拍了拍樹幹說:“二十年了,初步成材囉。”又對身邊的小陽說:“孩子,昨天石頭老人說,村裏還有三十多位老人困難。這幫子人從六O年爬過來,經過了太多的苦難,該讓他們享享福了。人怕老來苦啊。我想早的這批可以間伐一批,救救眼前急,救救這幫子老人吧。”兒子說:“好,我們可以向縣林業部門打報告。”

父子二人又在山邊上轉著,看到龍頭山山頂上有塊石碑。這碑有一人多高,兩邊分別有兩棵翠柏,像是四名衛士護著這塊大碑。父親走到碑前沒注意:“這是誰去世了?怎麼葬在這裏?”兒子上前看,驚喜地叫起來:“爸爸,你來看。”父親說:“是誰葬在這裏?”兒子說:“爸,這是你的碑。”父親一驚說:“胡說,我還沒死,怎麼有碑呢?”兒子說:“是真的呢,爸,這是你的功德碑。”父親轉過身來,走到碑前看了看,大理石做的淺灰的底子,灰紫色的花紋,兩邊是兩條飛龍的圖案,碑上有很多的文字,這明顯不是墓碑,真的是功德碑呢。父親倆站在碑前看著碑文。

最上方是“功德碑”三個染著紅色的大字。

中間碑文是:

邵光龍,男,1940年10月生於臥龍山烈士家庭,1959年加入中國**,曾任臥龍山大隊黨支部書記,後自修大學文化,高級工程師,林業模範標兵。他1980年春開始上臥龍山造林,二十年如一日,無私無畏,含辛茹苦,使十裏長衝兩千五百畝荒山全部綠化。並捐資修建了臥龍山小學。功績卓著,特立此碑,以示後人。

臥龍山村人民群眾

2000年10月立

邵光龍看著這塊碑,好大的一塊碑,想到母親墳前的碑,那可是人民英雄紀念碑,那裏文字記載著母親殺了多少多少日本鬼子,不知那碑文中有多少水份。但他想到,沒有彭家昌炸的碉堡,她是不可能有那麼大功勞的,如今不知有多少人還記得她。而彭家昌死了這麼多年,村裏的老人總是忘不了,還給他雕了像,他的故事一代一代往下傳。現在光龍看著這塊碑上記載的事跡,隻有他自己曉得,這兩千五百畝荒山的綠化,有賴大姑的資助,有肖貴根老爺的血汗,有馬德山父子的貸款,還有肖光虎的支持,才有了學校。現在學校是我的名字,光虎還是通緝的逃犯。

他在碑前坐下問小陽:“孩子,這碑有什麼用呢?”兒子說:“這是叫後人不能忘記你呀。”父親歎了一口氣:“唉,忘得了忘不了,又有什麼用呢?國家多少領導人沒有碑,甚至連骨灰都灑掉了,可不該忘記的永遠忘不掉,該忘記的你蓋個紀念館也沒有用,人家望著生氣呢。兒啊,我死了呢,你就把我的骨灰放在一棵大樹下,還能作一點肥料呢,其他什麼都不要了。”兒子點了點頭。

這時東方慢慢變成嫣紅色,山頂上好一片燃燒的火光,燦爛而壯觀。太陽就要從山頂上冒出來了。兒子驚喜道:“爸爸,看,山頂上的朝霞,新世紀第一縷朝霞呀。”

父親正欲轉身,突然聽到山下有人在呼喊:“爸爸,爸爸……”父親臉色突變:“這是誰的喊聲?”

小陽站起身向山下觀看,看到小玉和母親,他激動地把雙手卷成喇叭狀向山下喊道:“媽媽,小妹,我們在這裏,來吧,看朝霞,新世紀的朝霞,可好看了。”

山下又傳來小玉的呼喊:“爸,我的親爸爸呀!”

父親的臉色變成了紫豬肝,頭要發炸了。他雙手抓著頭皮,狂跳起來,大叫:“天啊,女兒,罪孽啊,女兒……”

小玉跑得飛快,已經爬上了山頂:“爸爸,親爸爸!”

父親沒有控製住自己,突然猛的一頭向眼前這塊又高又大的石碑撞去,頭被撞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從頭頂上濺出來,像斷了龍頭的自來水噴得很高很高,噴灑在樹幹上、樹葉上,更是把功德碑染成了紅色。

小陽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有這樣的舉動,撲過去把他摟在懷裏,伸手按住他的手,大哭大叫:“爸爸,這是為什麼呀?”

小玉正好衝上來,一下子跌倒在父親麵前,跪在地上哭叫著:“爸爸,爸爸呀,我的好爸爸,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怪我害了你呀!爸爸,多少個夜晚我在在夢中尋找我的親爸爸,爸爸,是我殺了您呀,我的親爸爸呀……”小陽驚愕地望她說:“你,你怎麼會殺害爸爸呢?”小玉鎮靜片刻,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人呢,這輩子有些實情不能說在嘴上,隻能壓在心頭,讓它慢慢的熬吧。”說著慢慢站起身來,沉痛地又說:“唉,說不定把我身子熬焦了呀。”突然間像瘋子一般向山間跑去,瘋狂地嚎叫:“天啊……”小陽驚呆地望著她……

肖光妹還沒來得及趕到光龍身邊,在一丈多遠的地方看到了這一切,狂叫一聲:“大哥……”就昏死過去。

鮮紅的太陽,好像是一跳便升上了東方的山頂,它像漂浮在山頂上的圓圓的大火球,顯得分外豔麗雄偉。

小陽抱著父親麵對東方,哭著說:“爸爸,您看到了嗎?太陽出來了,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太陽啊。爸爸,你看看吧!”可是父親的眼沒有睜開,隻是嘴唇動了一下,好像在說:“兒子,這個世紀是你們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就在邵光龍去世的當天晚上,肖光妹也在村前的大槐樹上吊死了。

村裏人都在暗暗歎惜,光妹是烈女子,這對恩愛夫妻是天上難請,地上難找,秤子離不開砣子,丈夫離不開婆子。人們都在夢中見到他們倆手挽著手到陰間恩愛去了。

三天後,邵小陽、小玉將父母遺體在城裏火化,帶回的骨灰沒有進行任何的下葬儀式,由他們在夜裏偷偷地分別葬在鬆樹和杉樹根下,沒有墳墓,沒有墓碑,更沒有燒紙錢、紮靈屋。而臥龍山人民卻將他們永遠刻在心裏。

這本書說的是一九四0年至二000年間六十年的故事。

我國古代有天幹地支六十甲子之術:乃是以一個天幹和一個地支相配合,排列起來,天幹在上,地支在下,天幹由甲起,依次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由子起,依次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陽幹配陽支,陰幹配陰支,共有六十個組合,以六十花甲紀年,六十年循環一次,周而複始。

古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再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六十年風水輪流轉,轉動的風水就構成了人是:勤儉生富貴,富貴生淫逸,淫逸生貧賤,貧賤生勤儉。再勤儉生富貴……循環往複。

作者在完成這部書稿後的2007年11月9日,再次來到臥龍山,發現這裏現在的情況是:自安葬了邵光龍、肖光妹這對恩愛而受人尊敬的夫婦以後,邵小玉同李書青徹底離開了臥龍山,在省城買了房子安家落戶,成為真正的城裏人。

而北京名牌大學畢業的邵小陽,辭去了上海中外合資企業年薪十萬元的工作,回到了臥龍山落戶,成了新一代的農民。同來落戶的還有他的女朋友洪濤。

2001年,在年初的村民大會上,邵小陽被選為臥龍山村新世紀第一任村長。

2002年,仁德和尚(臥龍山人看出他是肖光虎)在龍頭山的龍王洞前蓋起了關帝大廟,其大雄寶殿比當年的關帝廟要大好幾倍。

2003年,肖光雄在女兒大學畢業工作後,同他老伴回臥龍山養老。

2007年,香港亞東集團在這裏投資建立原生態基地。

……

近幾年,臥龍山的關帝大廟裏,來了一幫自稱是少林寺的和尚,早晚在廟前舞刀弄棍。這裏有南拳,有北腳,三路刀,六趟槍,十二套拳腳。有單刀配對子,雙刀破盾牌,刀紮不入,水潑不進。他們是八大金剛、十三太保、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聽講縣城裏有個口碑不太好的分管人事的副書記和分管土地的副縣長家被小偷光顧了,家裏水洗樣的盡光。有個建了危房掙大錢的心黑房地產老總被人殺害了,盜竊了他家的全部資產。這個案子至今未破,也破不了。有人傳說是臥龍山關帝廟裏的和尚幹的,不知是真是假?

臥龍山村的人們仿佛又看到了龍頭山上出現了土匪……

全書完

2005年11月—2007年11月完稿

2008年9月-2008年11月修改

於巢湖、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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