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二節)(3 / 3)

他轉身看了看山坡上的樹木,想了一會問道:“馬德山的兒子現在在什麼地方?”石頭說:“他兒子叫馬有能,縣看守所裏當所長。”他默默地記在心頭。石頭老人站起身來望著他說:“你有香煙嗎?給我一支。”他摸摸身上說:“哎呀,真對不起,我不吸煙。”石頭老人說:“煙都不吸,當什麼**老板,同你窮嘴磨白牙。”轉頭就要走。他擋住他說:“不過,我帶來個信息告訴您,從今天起,這臥龍山的樹一根都不會賣的。”石頭老人仰頭瞪他:“你講的,你算老幾?那麼多貸款你來還?”他認真地說:“光龍大哥有能力還。就是自己還不起,可他過去積了德,有人會幫他這個忙的。”石頭同他一照麵,看這人有點麵熟,想到自己在熟人麵前討煙,丟了麵子,就補了一句:“你別看我癟老頭子,什麼事我能看得準。光龍那麼大年紀出去能找個什麼錢回來,人一老就不值錢了。”他笑笑說:“你老了,老皇曆不能用了,講話不靈了。”石頭梗著脖子:“過去我也插過翅膀威風一陣子呢。人呢,都是一時一時的,跟山上樹一樣,有綠就有黃,現在老了,是秋冬的綠葉子落掉了,可樹幹還挺著。”他大笑著說:“那您就等著瞧吧。”

二人分手,各自向反的方向走去。石頭回頭說:“別往前走,林場沒人,都下山迎接香港大老板去了。”邊說羅圈腿一拐一拐的向山裏走去。

他想,山上沒人更好,可以看看當年的知青屋。便加快了腳步。他來到當年的知青屋門口。見鞍思駿馬,睹物思故人啊,屋子還是當年的老樣子,隻是門前四棵杉樹已經成材,看到杉樹是那般的親切,他手摸著樹幹,這是一九七二年他親手栽的,算來已經二十六年了。自然想起那個大雪紛飛的大年三十晚上,多麼純潔的姑娘給一個餓著肚子的我送年飯,事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犯下了這輩子無法饒恕的罪孽。他想到這些眼裏含著淚花。一陣狗叫聲,使他像在夢中驚醒。淚花中門口站著一個人,怎麼這麼像當年的姑娘呢,那一舉一動,是誰呢?他摘下眼鏡用手帕擦著鏡片重新戴上,這才看清是一位小青年。

邵小陽聽到大花狗叫聲,來到門口,拍拍狂叫的狗頭,望了他一眼說:“請問這位先生是……”他回答說:“我……我是買樹的。”小陽十分熱情:“哦,那進屋坐吧,喝口水。”他十分高興地走進屋裏,看到這熟悉的地方,像自己的家一樣。坐在桌邊,摘下大草帽子。小陽倒了一杯茶遞給他,他接著:“謝謝,小夥子,你是護林員吧。”小陽回答:“哎,就算是吧。先生,我要告訴你,這樹暫時不會賣的。”他接著說:“樹我不一定買,臥龍山綠化造林很有名,我是慕名來看看。”喝了一口茶:“哦,這茶真香。”小陽說:“龍泉水泡臥龍山的茶,當然香了。”他連連點頭:“對,對,這叫河水煮河魚呢。噯,小夥子,我從山頂上這麼一看,那真是一片林海,真叫人陶醉。”小陽笑笑說:“來參觀的人都這麼說,這一切功勞歸於我老爸。”他呆望著他:“你的老爸?”小陽說:“對呀,講三國呢,離不開諸葛亮,講臥龍山就離不開我老爸了。他為臥龍山人民造福,村裏人要給他樹碑立傳呢。”他驚詫地:“你老爸是誰?”端起茶杯正欲喝茶,小陽笑笑:“我老爸呀,就是林場的主人,邵光龍。”他一驚,手中茶杯蓋子掉在桌上滾了一圈,差點掉在地上。小陽感到奇怪:“先生,你怎麼啦?”他神色慌張地說:“沒……沒什麼。”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高高的個頭,生得眉清目秀,真的沒想到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忙又笑笑說:“你老爸老媽我過去認識,隻是有些年頭沒見麵,現在他們還好吧?”小陽說:“我媽下去迎接客人去了,老爸去年臘月找小叔借錢蓋小學還沒回來。”他望著他說:“哦,錢借到了嗎?”小陽笑笑:“小學快竣工了,聽別人說,他在外門路廣。”他點點頭:“是啊,是啊,好人一生平安嘛。”小陽看出這人有點奇怪,一手端杯喝茶,一手捏著茶杯蓋擋著眼鏡架在看自己,便拎起水瓶給他茶杯裏續水,看到了他的襯衫大驚失色,茶水倒滿了茶杯,濺到桌上。他望著茶水:“喲,滿了滿了。”小陽驚叫,忙拿抹布抹桌子。二人的手碰了一下,都像觸了電樣的互相望著。

小陽年輕氣盛,便直截了當地問他:“先生是香港來的?”這句話像點破了他的一根神經,忙站起來:“何以見得呢?”小陽說:“你的襯衫我在上海見過,它是香港的名牌,內地目前很難買到的。”他低下了頭:“我……”小陽站在他的對麵,認真地說:“你不是來買樹,也不是來參觀,而是來尋找舊夢的吧?”彭亞東十分不自然不知點頭還是搖頭。小陽又說:“我要告訴你,先生,你要找的那個人不一定讓你有個滿意的回答呢。”他抬頭望著小陽兩顆眼珠在玻璃鏡裏閃閃發亮。小陽接著說:“因為我不能騙你,我隻有一個爸爸,他的父愛已經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任何人無法從我心中抹去。”他顯得十分尷尬,說:“小夥子,我沒有那麼多想,隻是……,我隻是想……”小陽接過話:“你能不能在臥龍山投資,那是你的事情,不能把我當作你是否投資的砝碼。二十多年了,人的感情是任何金錢都買不到的。”他心靈上受到了震動,緊接著說:“不,孩子,你什麼話也別說了,臥龍山是塊寶地,山有梧桐樹,就不怕招不來金鳳凰的,我這次來隻是想……”小陽望著他:“你想幹什麼?”他從荷包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那塊龍頭玉佩說:“這是一塊龍頭玉佩,我想把它交給你。”小陽望了望他手裏的龍頭玉佩,沒有接,隻是說:“看得出這是塊寶貝,一定很值錢吧。可我父親給我的寶貝……”他不解地望著他說:“哦,那是什麼?”小陽說:“比先生的寶貝可值錢多了,就兩個字‘父愛’!”他忙說:“不,孩子,我不是那個意思,在臥龍山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龍頭玉佩的來曆,這裏藏著老一代人的故事,我隻希望下一代人不要忘了這段曆史。”小陽伸口回答:“那你何不交給臥龍山呢?”

小陽的這句話,使他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穩,隻好起身說:“那……那我走了。”小陽站起來說:“先生是個紅人,我也就不留你了。”他心裏一陣慌亂,出門時被門檻子絆了一下,差點跌倒。小陽心裏也受到震動。見他的大草帽還丟在桌上,便拿著大草帽子追上去:“先生,您的草帽。”他站住了,慢慢回過頭來,接過小陽遞過來的草帽,兩人站得很近,身子就要靠在一起。他深情地望了小陽一眼,心裏默默地念著:兒子,我是多麼想多看你一眼啊,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一個遠方來的親人的心呢,就這麼下了逐客令催我離開日夜思念的臥龍山啊。想到這些,眼水已經溢出眼眶。小陽也是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感到他臉是多麼的熟悉,好像在夢中見過一般,那紅潤的臉色,花白的頭發,老囉。哦,看他的眼睛,紅了,眼眶裏含著淚花呢。小陽說:“先生,你怎麼流淚了?”他摘下眼鏡掏出手帕擦了擦說:“我……我是沙眼,見風就流淚。”重新戴上眼鏡,見小陽的眼眶也紅了,便深情地望著他:“孩子,你眼眶也紅了,這麼年輕該不是沙眼吧。”小陽良心受到震動,低下頭,說:“要不你再坐一會,我下山把我媽找來,你們見一麵吧。”他戴好草帽搖搖頭說:“不用了,我知道她很好,知道你們都很好,我已經滿足了。”便轉過身走了。小陽望著他的背影,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感覺,突然大聲地:“先生。”他站住了,再慢慢地回過頭來,深情地望著他,多麼希望他的話裏有一句話。小陽說:“歡迎您再來!”他聽到這聲音是這般的親切,看到孩子又淚流滿麵,他一下子明白了孩子的心,理解了孩子的善良,感覺到了孩子的品德,突然感到一種快慰,便招招手大聲地回答:“好孩子,向你父母問好,山上的事不要擔心,我會再來的!”便加緊了腳步,向龍頭山走去。小陽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回身進屋趴在桌上大聲痛哭起來。

沒過一會,光妹回來在門外就喊:“小陽,情況有變化,縣裏來電話說那個人下午才能來。”進屋見兒子在大哭著。“小陽,你怎麼啦。”邵小陽突然起身撲在母親懷裏,像個孩子受了委屈一樣。母親驚呆了,“到底怎麼回事?”小陽說:“媽媽,他已經來過了。”母親不解地:“哪個來了?”他說:“你們迎接的那個人來了。”母親有些不相信地:“這是真的?”他哽咽地點頭。母親驚異地:“你們見過麵了?”小陽說:“見過了。”母親說:“你們談了些什麼?”小陽又哭了:“我們什麼也沒談,媽媽,我可能是太過分了,我感到有些對不住他。就憑他躲開這麼多人的歡迎和護送,隻身一人來看我們,說明他是一個好人。”母親說:“我早曉得他是個好人,他幾時走的?”小陽說:“剛剛出門,不遠的。”母親二話沒說,拉他就沿著臥龍山脊背跑去,可一直跑到龍尾山也沒找到那個人。小陽就是不解,這人到哪去了呢?

下午,鄉裏來了通知,香港的彭亞東不來了。小陽回了上海。

幾天以後,馬德山叫人帶信來,說光龍的全部貸款和欠馬有能的錢已寄過來,地點在深圳,落款是邵光龍!

肖光妹心裏又加疑團,大哥在外幹些什麼,怎麼這麼有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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