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 綠肥紅瘦 (1)(3 / 3)

錢沒討到,卻討來一大套對他們不利的說法。蔡明貴本能地覺得,由他們來承擔沒簽勞動合同的責任和後果太不合理。要找管理規範、按《勞動法》要求簽訂勞動合同的廠礦企業談何容易?現在是企業挑選工人。像他們這樣沒文化、沒技術,隻能幹些體力活的農民工,能找到個幹活領工資的公司廠子就不容易了。要是堅持簽勞動合同,老板就不會招用你。他們根本沒法跟老板講條件。

以往他們打工時,也跟一些企業老板簽過所謂“勞動合同”,還摁了手印。那種霸王合同簡直像是賣身契,不看則罷,一看嚇一跳。條款十麵都有埋伏,條條充滿險惡,遇上問題老板就可以據此耍賴、推脫責任。這樣的勞動合同不簽還好些,簽了就會喪失很多應有權利,弄不好還會倒過來賠償老板的“經濟損失”。

蔡明貴和工友們大失所望。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鄉,他們早已身心疲憊,實在是拖不起耗不起了。黑心老板其實不是沒錢,明目張膽地就是惡意欠薪,盤剝和壓榨他們這些無力跟他們抗衡的外地農民工。

回家後,楊紅鵑怒目相向:“鬼才相信你的話!說,是不是把錢拿去喝酒打牌找野婆娘去了?”

蔡明貴發了毒誓:“天大的冤枉哇!要是那樣,明天我一出門就讓汽車撞死炸雷劈死冰雹砸死毒蛇咬死,反正是不得好死!”

他說得那麼決絕,像是明天就要奔赴刑場生離死別,嚇得見到他還沒親熱夠的小女兒哇哇大哭:“爸爸爸爸你別死,我不要你死!你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小乖乖了!”

正在這時,那三個工友的老婆一塊兒進門來了,男人們說的話相互得到了印證。

鄧福倫的老婆苦著臉:“家裏頭都指望著福倫拿錢回來買化肥、交學費、買年貨哩,這空起手就回來了,日子咋個過喲?”

阮貴的老婆揉著哭紅的眼睛說:“想開些,想開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比起電視上說的那些煤礦事故中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的礦工來,阮貴他們回來了就算是幸運的囉!”

楊紅鵑冷笑一聲:“人家死了有賠償的,一二十萬哩!”

戴連輝老婆懷中的奶娃兒驀地“哇哇”啼哭起來,她急忙解開花布棉襖,把毛線衣和內衣一起往上撈起,袒露出右側碩大的乳房來,又把奶頭往前一湊,奶娃兒立刻含在嘴中使勁吮吸起來,哭聲隨即止住了。她緩緩說道:“話不能這麼說呀。男人是家裏頭的頂梁柱,柱子一倒屋就塌掉了,我們女人家拿到十萬二十萬又有啥用?在外頭打工不容易,拿不到錢也怪不到他們。唉,有錢沒錢日子都得過,一家人平平安安才好哇!”

幾個女人走後,楊紅鵑沒有再不依不饒的了,蔡明貴總算是過了老婆這一關。他在豆腐坊隻能做些雜務活,其他事情大多插不上手。出門閑逛時,他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老婆跟魯誌海勾貓搭爪,見到她卻連問也不敢問。

楊紅鵑早出晚歸,對蔡明貴想過夫妻生活的要求置之不理,經常拿“累了”、“那個了”推三阻四。蔡明貴覺得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在外頭,晚間拿出家人的照片看還能感覺到甜蜜的滋味。而今,老婆就在身邊,那張漂亮的臉蛋冷若冰霜。一道無形的高牆橫亙在他們中間。他就像年曆畫上那隻饞貓一樣,蹲在玻璃缸外毛發倒豎兩耳直立,眼巴巴盯著裏頭搖頭擺尾的金魚兒坐臥不安。

苦熬了一個月,蔡明貴跟鄧福倫、阮貴、戴連輝等同鄉又出門打工去了。這回,他們去的是廣州。

院門緊掩著,魯誌海看四周沒人,這才敲了幾下門。楊紅鵑從樓上房間的窗戶探出頭:“魯書記呀,我就來開門。”

魯誌海見她額際敷著一方紗布,問咋回事?楊紅鵑說:“昨晚從舞廳回來,路上摔了一跤。隻擦破點兒皮,沒啥大不了的。”

楊紅鵑雙頰緋紅,連聲感謝他的關心,說:“我還沒吃早飯,您也沒吃吧?我馬上煮幾個荷包蛋,我們一塊兒吃。”她剛站起身,又“哎喲”一聲坐回了床沿。

魯誌海道:“你腰扭傷了?快躺下,躺下。我給你揉揉,一會兒就見效!”

楊紅鵑含笑不語,任由他撩開了衣襟。她快活地扭動著白腴的身子:“魯書記呀,您這哪是揉腰哇?喲……喲……喲!我要,我現在就要嘛!咯咯,您風度翩翩,我真的願意跟你一起。沒有憋死的牛隻有愚死的漢,沒有鑽不出的窟窿沒有結不成的緣。我最喜歡那英唱的《山不轉水轉》囉,你喜不喜歡嘛?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