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誌海的眼神被賈守拙及時發現了,他趕忙到楊紅鵑跟前穿針引線。楊紅鵑笑盈盈地走到了他麵前。
兩人到舞池中央跳起舞來。“你還好吧?”他問。
“嗯。”楊紅鵑熱辣辣地望著他,“我還以為魯書記認不得我了呢!”
“咋個可能喔?”魯誌海掩飾著,“蔡明貴呢?”
楊紅鵑一撇嘴:“出去打工了。提他幹啥?”
“哦。”魯誌海其實是明知故問。楊紅鵑婚後一年,她老公蔡明貴便隨同伴到福建打工去了,每年回家一次。去年蔡明貴回來沒帶一分錢回家,說是幹活的那家建築公司老板拖欠了他們的工資。楊紅鵑罵他是窩囊廢,嫁給他這樣掙不到錢厚起臉皮回家吃軟飯的男人是瞎了眼睛,哭嚷著要離婚。
魯誌海沒有往下追問,仍繼續著他那齊步走似的舞步,楊紅鵑的腳尖腳背被連踩好幾下,一腳比一腳沉重,疼得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魯誌海又表歉意,又是安慰,但兩手沒有鬆開的意思。楊紅鵑咬牙堅持到最後一支舞曲終了,才一瘸一跛地回到座位上,脫下鞋襪,撫摸著左腳右腳上密布成片的烏青塊兒,不由得“噝噝”地抽氣和呻吟。魯誌海臨走前,特地叮囑她:“明天村幹部要到鎮上開會,你給政府食堂送10板豆腐來!”
程海平一般情況下都在鎮政府食堂就餐。他發現,食堂的飯菜頓頓離不開豆腐或豆漿。早餐的稀飯頓頓都摻進了豆漿不說,麻婆豆腐、熊掌豆腐、魚香豆腐、酸菜豆腐、涼拌豆腐、豆腐素菜湯及豆花兒、豆腐幹、豆腐皮等豆腐類菜肴,變換著花色品種,又萬變不離其宗地呈現在鎮幹部的麵前。
程海平後來才知道,魯誌海對豆腐情有獨鍾,又力排眾議,聘請楊紅鵑到食堂做了采購員,豆腐一類的貨源當然會充足了。
鎮上開會部署種植黃豆時,魯誌海還連帶著講了吃豆腐的十大好處。
有兩個鎮幹部在食堂吃飯時,為天天吃豆腐發了幾句牢騷,又吊了楊紅鵑的二話。同桌吃飯的人悄悄去報告了,魯書記當時不動聲色。年終時,那兩個信口開河的鎮幹部都少領了250元錢。一問方知,他們當年的精神文明獎被全部扣除了。
有了前車之鑒,加上廚師的烹調手藝不錯,豆腐也確實價廉味美營養好,大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發雜音了。實在反胃了,換口味的辦法跟機會有的是!縣裏來人了,一起陪著到街上的飯館酒店撮一頓。感覺還沒吃夠喝足的話,就想方設法挽留客人吃了晚飯、夜宵再走。反正不用掏自個兒的錢,隻需有個名目掛在公家的賬上又有管事兒的人簽字就得行。此外,也可以深入家境富裕的村社幹部、種養殖大戶家中大飽口福。扯完催糧催款、刮宮引產、生產生活等工作上的事情,好客的主人自會殺雞宰鵝打魚買肉請您吃頓“便飯”。如果還有煙熏得黑紅黑紅的老臘肉佐酒,那地道醇香而綿長的風味管保您胃口大增、大快朵頤。
楊紅鵑進了鎮政府大院,就沒有上街賣豆腐了。豆腐按需生產、統購包銷,真正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好些吃慣了她家豆腐的老買主覺得別人家的要麼太嫩要麼味道不正,還要上她家開後門買豆腐呢。
小楊清早送貨到食堂,總要特地給魯書記送去一茶缸原汁的豆漿,每次都不忘在裏麵加上一大勺白糖。魯誌海揉著惺忪的眼睛,把熱乎乎的豆漿“咕嚕嚕”喝下,常常眼光亮亮地衝著她讚歎:“好香,好甜啊!”小楊粲然一笑道別後,他還要端起桌上的茶缸,嘬盡餘留的汁液,品咂著絲絲沁人心脾的芬芳和甜意,思緒飛得很遠,很遠。
有天早晨,楊紅鵑破天荒沒給他送來豆漿,魯誌海心裏空落落的。10點過的時候,他對辦公室的人說聲“我下村了”,獨自出了大門。
楊紅鵑家在場鎮東頭,上下兩層的樓房是4年前她結婚時修的。由於要忙著做豆腐、食堂采購、開舞廳幾頭事情,3歲的女兒隻得放到了娘家,由楊紅鵑的母親帶著。
去年,楊紅鵑的老公和三個一起務工的同鄉沒領到拖欠的工資。他們到當地勞動部門投訴,工作人員答複說:“你們沒簽勞動合同,無法認定你們跟廠方有勞動關係,我們不能受理。一切必須依法辦事,這樣才能有理有據。相關法規政策就這麼定了的。你們要吸取教訓,以後打工一定要堅持簽訂勞動合同。不然欠了工資、出了工傷我們也很難幫你們維權,因為空口無憑、於法無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