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有儀大喝一聲,踏足前來,一拳就擊向劉亭麵目,拳風淩厲,勁道十足。劉亭右掌向他手腕切來,陽有儀見過劉亭手掌的厲害,隻要觸及人身,都是皮開肉綻,如今切向自己手腕,若是打實,手腕還不給他切斷了?陽有儀猶地縮回手來,另一拳又向劉亭擊去,劉亭也不變招,右掌又向陽有儀另一手揮去,每次都是後發先至,打的都是陽有儀的腕部關節處。陽有儀無奈,隻得縮手向後退了一步,此番動作全在一瞬間之中完成,端是快如閃電流星。陽有儀連出兩拳,都沒觸及劉亭之身,就被逼退,這在以前,那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陽有儀心中驚詫,已非筆墨所能形容得了的了。
也在這眨眼功夫之內,淩雲霄、陰無極和風樂也已是向劉亭攻出了兩拳一腿,皆是攻向劉亭要命之處,但三人念及劉亭也是相識一場,也是手下留情,未曾使出全力。就在劉亭逼開陽有儀之時,他們的兩拳一腳也打在劉亭身上,觸及之處,一股大力反撞而來,將三人震了出去,蹬蹬蹬連退了好幾步才將來襲力道卸掉。
劉亭卻似無事人一般,冷冷道:“好得你們還有點良心,隻用了一半的力道,若不然,哼!”幾人大驚,劉亭言下之意,若是他們使足全力的話,就不是才退幾步這麼簡單了。不過才一合之數,劉亭就將這四個當世有數的高手悉數逼退,功力之高,已達無法想象之地步。四人明知不敵,但都抱必死的決心,才略為調息一下,又是合身撲上。
劉亭雙手連揚,都是劃向四人肚腹。寒風霍霍中,四人不避不閃,隻顧用盡全身勁力打向劉亭頭首之處,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拚著自身受傷,也要打在劉亭頭上。他們拚命,劉亭可不願意拚,冷笑一聲,身子突地後退,躍開到了三丈開外。幾人如同瘋子一般,又是向他衝去。
劉亭笑道:“少陪了!”身子一轉,已向林子深處奔去,他這番全力奔跑,當真快如彈丸,轉眼之間,早溜個沒影了。四人發力狂奔,死命追了下去。五人一前一後,在林子中追逐起來,都是快如流星,疾如閃電。
奔不多久,天色漸漸放亮,劉亭已是奔到林子邊緣,就要奔出林子之外,一旦出了林子,沒了樹木的牽絆,想要追上他,更是困難之極。四人心急如焚,將全身勁力提至極處,腳步又是快上幾分,但要想追上劉亭,又是不能。眼瞧著他就要脫出林子之外,幾人心中幹著急又無可奈何。
劉亭正奔得及,眼瞧前邊樹木間的縫隙越來越疏,從外傳進的亮光越來越強盛,知道再過幾步,便脫出林子之外,而後邊陽有儀幾人離自己尚遠,心中正得意,猛聽前方一人沉聲喝了一聲道:“回去!”一支紅纓長槍已至前邊荒草從中伸出,直刺自己咽喉之處。
劉亭大吃一驚,他萬料不到此處竟然有人設伏,猝不及防之下,那紅纓長槍已是刺到離自己咽喉不足一分之處,好得他身手的確不俗,臨危不亂,百忙之中腳步拚力朝前一點,硬生生將前進之勢改為後退之勢,蹬蹬連退三步,此番拚力改向,頓覺氣血上湧,氣息紊亂,已是受了點小傷。
那荒草叢一分,一個黑麵大漢手持纓槍從草中躍出,腳步不停,淩空高高躍起,又是一槍朝他刺來。劉亭眼瞧此人身法,身手不在身後四人之下,心中暗驚道:“怎地又冒出個厲害人物來?”心中想著,手上卻是不停,兩手一合,已是夾住槍頭。那大漢身在空中,本對自身功力自信之極,想不到全力刺出的一槍,被眼前之人隨手這麼一抓,頓時夾住槍頭,想要再往前一分,卻是不能。那大漢雖是心中驚駭萬分,但也不願撒手鬆槍,就這樣竟被劉亭連人帶槍舉在空中。大漢身子懸掛在半空,不斷扭動身軀,想用本身重量再加自身力道使力奪槍,那槍柄是鐵製的,與槍頭連為一體,大漢雙手隻覺槍柄上傳來一股寒氣,那是越來越冷,竟是凍得受不了了,“唉喲!”一聲將手鬆開,落下地來,連聲呼道:“邪門了,邪門了!”
劉亭冷哼一聲,將那槍朝大漢反擲而來,來勢奇快,夾帶著嗚嗚風聲,大漢不敢硬接,低頭避過,那槍奪的一聲,刺入大漢身後的大樹上,去勢不減,竟是將那大樹刺穿了個洞,直飛到樹後去了,可見這一擲之力,大得出奇之極。大漢才一抬頭,劉亭已是來到他麵前,與他眼對眼,鼻對鼻,雙目冷森,一瞬不瞬的緊盯著他。大漢饒是一身功力不俗,但此時此景,也給劉亭瞧得心底發毛,一時之間裏竟是忘記了自身也是身具武學之人。陽有儀幾人從後追來,瞧見大漢,淩雲霄喜道:“計大哥!”
原來這名大漢正是計天嶽。他與厲先生本在卯家寨之中,阿尼惱怒翁家寨背信棄義,使計毒害卯家上下,忍了幾日,終是按捺不住脾性,押著翁老大帶著人就來翁家寨興師問罪。厲先生和計天嶽也就跟著來瞧瞧,行到此處,他們功力不俗,耳力異於常人,遠遠就聽著林子裏有人互相追逐喊打之聲,計天嶽好奇心起,便搶先一步趕來,遠遠瞧著正是陽有儀等人在追著一個渾身染血的中年人,想來此人肯定是敵非友,已是便出手阻攔,隻是想不到此人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陽有儀幾人圍了上來,隻是見劉亭與計天嶽站得甚是接近,一出手就可要了計天嶽之命,也不敢過分相逼,隻是慢慢走了過來,離劉亭尚有兩三丈的距離停了下來。
一個老者的聲音在計天嶽身後響起道:“這位先生,功力不俗啊!”隻見樹後轉出一個白發老者,手裏提著正是方才劉亭擲出的那鐵槍。
陽有儀等人一見這名老者,更是喜出望外,齊聲道:“師父!厲老先生!”喊師父的是陽有儀幾人,出聲厲老先生的是風樂,他和厲先生亦師亦友,卻不以師徒相稱。幾人當下紛紛朝厲先生躬身行禮,神情恭敬之極,淩雲霄更是難抑激動之情,他深知師父一來,天大的難事也會迎刃而解,何懼劉亭一人。計天嶽聽得厲先生現身,心中暗舒一口氣,往後退開了幾步。劉亭耳聽陽有儀等人叫這名突然現身的老者為師父,有徒如此,知道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也不再追逼著計天嶽,而是站在原地,冷眼揣測著這名老者。
厲先生笑嗬嗬的走上前來,將手中長槍遞給計天嶽,對著劉亭拱手抱拳道:“這位先生,敢問師出何門,身手如此了得?”
劉亭還禮謙虛道:“哪裏,哪裏?一點皮毛粗淺玩意,哪稱得上了得二字?”
厲先生點點頭,讚許道:“有此身手卻不驕不傲,難得啊,難得!”
淩雲霄忍不住道:“師父,此人壞得出奇,連徒兒都上了他的當了。”
厲先生哦的一聲,眼望劉亭道:“我徒兒說你很壞,那是決計錯不了的,不過能做到外表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樣,在邪靈中也算不多見了。”此言一出,陽有儀幾人頓時驚訝得出不了聲來,劉亭竟然也是邪靈之身?但師父如此一說,那是鐵板釘釘,決計不會錯的。
劉亭稍稍皺眉,道:“老先生果然好眼力。”他這麼一說,自是承認了自己是邪靈的事實。
厲先生笑了笑,道:“你應該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劉亭點點頭。
厲先生繼續道:“邪靈乩童若是隱居山林,與世無爭,自然就少了些麻煩,但隻要一出世間,手上沾上人血,那可就不大妙多少了,所以,必須得鏟而除之,這點,你應該明白!”劉亭又點點頭。
厲先生又笑道:“本來你與我那些徒兒年齡相仿,應該讓他們與你一鬥,但先生功力與道行卻比我那些頑徒要高得多,若是一對一,隻怕無人是你對手,若是群而攻之,難免你又心有不服,何況以多打少,也未必是先生的對手。”
劉亭笑答道:“那老先生該當如何?”
厲先生道:“我與你打如何?我雖虛長你幾歲,但一對一,算不得占你便宜!”
劉亭搖搖頭道:“你是不占我任何便宜,但我卻占了你的便宜,我年富力強,正值壯年,若真要打,這點便宜已是大大的占足了。”
厲先生皺眉道:“你不想打?”
劉亭哈哈一笑道:“打,怎麼不打?有便宜可占,不要可就吃虧了!”話音一停,轉首瞧了瞧陽有儀幾人,沉吟半響,又道:“隻是......若是我贏了,該當如何?”他知道陽有儀幾人都是當世一等一的好手,隻是道行尚淺了些。而眼前這老者,雖沒見著出手,但也定是個絕世高人,自己雖然不懼,但就算贏了,自己必也是元氣大傷,到時可沒能力再應付陽有儀幾人的合力一擊,是以先拿話點破。
此點厲先生如何不知,他笑道:“先生這點盡可放心,若是先生勝了我,隻能怨我道行不深,輸也就輸了,我那些徒弟都不得出手,先生盡可離去就是,等個十年八年的,我那些徒兒學藝精進了,再來找先生。”
劉亭道:“那就好,請!”伸手做了個請字,當先朝林中一處行去,厲先生跟在其身後就走。陽有儀幾人就想跟上,厲先生回身眼神嚴厲,擺手示意,讓他們原地等候,陽有儀幾人無法,隻得心有不甘的停下腳步。
厲先生知道劉亭之意,他終究還是不放心自己的話,怕到時就算勝了,陽有儀等人也未必遵守什麼承諾,對他出手攻擊,是以要尋個安全妥當的所在,秘密比試,無論輸贏,陽有儀等人都無法得知。厲先生一生做事光明磊落,知道這是性命相搏的大事,若是自己輸了,估計性命不在,這也難保陽有儀他們會違抗師命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來,他可不想給人落下什麼話柄,自然不會讓陽有儀等人跟上。
陽有儀幾人一來極是尊崇厲先生,曆來對其話語那是不敢說個不字,二來也對厲先生的實力極為自信,既然師父不許跟去,雖心有不甘,但也不會抗命不遵,隻有老老實實待在原地與計天嶽詳述這段日子裏發生的事情,聽得計天嶽是目瞪口呆,連連搖頭大喊可惜,陽有儀知道他打架成癮,錯過那麼多場架打,不叫可惜才怪。不多時,阿尼他們也已經來到,見到淩雲霄,自是喜出望外,又是拉住一番長談,互問別後之事,知道阿儂無事,這才放下心來,淩雲霄自然不敢告訴他蟲夫人與卯翁柳的噩耗,免得又生事端。
眾人說著話語,不知不覺間又是日頭偏西,厲先生和劉亭兩人卻一直不再露麵,眾人等得漸漸心焦,隻是礙於師訓,又不敢去找尋,一直等到天色放晚,李孝堂與阿儂才姍姍來遲,卻不見了阿草。淩雲霄見阿儂眼眶微紅,心裏已隱隱猜著什麼回事,想來阿草造孽太多,心中愧疚難安,無顏麵對父老鄉親,是以不再與阿儂一起出來,或者,她本就想留在翁家寨,為自己的罪過贖罪。阿尼本來還嚷嚷著要前去翁家寨大鬧一番,卻被阿儂製止,知道翁家寨如今處境比卯家寨還慘,也生了惻隱之心,不再提什麼報仇之事。當下眾人采摘野果野菜,生火造飯。飯菜雖香,可一念及厲先生生死未卜,眾人又哪有心情吃得下去。
如此一等,就是整整三日,期間陽有儀等人終是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也曾多次組織人眾出去尋找,但林海茫茫,地域寬廣之極,又知道要上哪去找?每日裏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林中亂鑽亂闖,皆都是無果而返,兩人都不知道上哪去了?眾人除了每日裏心急如焚,擔憂厲先生安危之外,無事可做。
直到第四日午間,才見厲先生一臉疲憊,麵色蒼白,腳步有些踉蹌從林子一處中行了出來,眾人喜出望外,頓時搶上扶住。陽有儀幾人眼見厲先生嘴邊尚留有淡淡血痕,頓時心如刀絞,知道此場大戰,定是凶險萬分,師父定是慘勝,如今也是元氣大傷,傷得極是不輕,但不管如何,終究是得勝歸來了。
事後淩雲霄曾問過厲先生此場鬥法經過,厲先生輕搖搖頭,隻是說道:“此人著實厲害得緊,他也不知在哪練就已是失傳多年的不二邪術,玄冰烈火九重天,而且也已經練到第八重天,體內運轉著陰陽兩重勁氣,端是厲害無比。為師把壓箱子的東西都統統拿了出來,才與其大鬥三日三夜,勉強保持著不分勝負的均勢。為師年事已高,不擅久戰,三日過後,體力已是不支,而他仍然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攻勢如潮,一波更比一波凶悍。再鬥下去,為師必輸無疑,勉力撐到第四日清晨之時,為師已是油燈枯竭,已成強弩之末,就在為師就要撒手認輸之時,他卻無緣無故倒下了。為師走近仔細一瞧,原來他喚魔上身,也是到了極限,本身真元耗盡,再也無力控魔,就在關鍵時刻遭魔反噬,若是再晚上一分,就是他勝了。”便不再多說,寥寥數語,已是道出那日之戰,極是辛苦凶險,就差上那麼一分半點的,活著的人就是劉亭而非厲先生了。
卯家寨,距離幽穀之變已去三月有餘。
皓月高升,夜深人靜之時,一座屋頂之上,並肩挨坐著兩人,瞧其身影,是對青年男女,兩人仰望天際銀月,傳來他們的聲聲私語。
“淩阿哥,你們明日就要走了?”
“嗯!師父說了,劉亭之流隻是一小撮人,這些妖道在雲貴之地多不勝數,我們要想和他們鬥,還要走好長一段路子。”
“淩阿哥,能帶著我麼?我也想跟著你們去。”
“此行很是凶險,要死人的,你個姑娘家,跟去幹什麼?”
“你們都不怕,我怕什麼?”
“我怕!我可不想你出什麼意外!再說,卯家寨現在群龍無首,正需要個得力的人站出來重新指引他們盡快恢複以前的生活秩序,你們姐妹倆肩上的擔子還很是不輕啊,怎麼可以現在丟下你的族人一走了之呢?”
“那淩阿哥,你得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嗯!等事情一辦完,我就回來找你!”
“我等你,淩阿哥......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回來看我啊!”
兩人不再說話,那姑娘將頭靠在青年肩上,那輪靜靜懸於天際的皎潔銀月,此時瞧起來,特別的大特別的圓也特別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