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葉瞧著卯達弄,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朝他身子處狠狠踢了幾腳,他卻毫無動靜。阿葉與旁人合力想扶起二嬸,才一抬手,卻見她手環抱著卯達弄頸處死死的,竟是分不開身。
阿葉眼見奇怪,令眾人罷了手,自己蹲下身子仔細一瞧,已是分明,原來二嬸口咬著卯達弄脖頸不放,那處正是人體動脈之處,想來卯達弄早就血幹死絕了,隻是大雨衝刷,血跡已被洗個幹淨,隻留有淡淡的血痕。
阿葉心中明白,定是卯達弄想對自己不軌,隔壁二嬸眼見情急,在自身難保之時縱身撲向卯達弄這個惡棍,將其活活咬死。阿葉心存感激,趕忙呼人扳開了二嬸環扣卯達弄脖頸處的雙手,將其扶起,才把她身子轉正,眾人頓時呆住,隻見她胸腹之間,插著一把短刃,沒入胸中直至刀柄,想來是卯達弄死命掙紮時所弄,瞧二嬸之樣也是氣絕多時了。
阿葉眼含熱淚,心中悲切,猛地從腰間拔出短刃,發了瘋似的沒頭沒腦朝地上卯達弄的屍身刺去,直把那屍身刺了個稀爛,眾人也不阻攔,個個心中都恨透了這個趁亂打劫的卑鄙小人。
待阿葉刺得累了,罷了手,眾人才上前將那屍首抬起,打算棄到山下喂虎狼去,才一抬起,隻聽叮叮當當一陣聲響,一些金銀首飾從其懷裏掉了出來。眾人大奇,又將其屍首放下,伸手到其懷裏亂搜一番,又摸出一些首飾來,還有一封浸濕了的信件。
阿葉恨聲道:“這家夥又是上哪家偷得這許多細軟來?”伸手接過那信,從中取出信箋來,隻是被雨水浸泡多時,信紙爛軟,上邊的字跡早就模糊不清,但落款處卻依稀還辨得出是個翁字。
阿葉驚道:“是翁家來信?難不成,這家夥和翁家有勾結不成?”神情疑惑,將信遞給旁人,個個湊眼一瞧,都是神情大惑不解。
有人在旁接道:“怪不得這幾日來他總是鬼鬼祟祟的,老往山下跑,應是去和翁家人接頭去了,這些金銀珠寶,都是翁家人給他的吧?”聽此人這麼一說,個個是氣憤填膺,大罵卯達弄豬狗不如,為了點小財竟舍得出賣卯家,七嘴八舌之下,個個怒氣上頭,拔出腰間佩刀,衝著那屍首又是一陣亂砍。
阿葉待大夥出夠了氣,此時倒靜下心來,道:“先把二嬸抬回她屋去,一會給她設置個靈堂,她為我而死,我可得要給她守靈,至於這家夥的事,日後自然要查清楚,現在快把他扔了,扔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他多一眼。”
老者和漢子退到人群之外,不聲不語,靜觀其變,眾人群情激憤之下,倒也無人顧及他們,待阿葉想起,兩人已是不知去向,想來是悄然下山去了。
眾人得阿葉吩咐,自將二嬸屍首抬了去,不多時,一座簡陋的靈堂便設置完畢。苗人不似漢人,沒那麼多講究,棺木等物一概沒有,就一張平時二嬸所睡的竹席墊於身下,屍身上覆蓋一麵白布,屍身前後各點上幾柱香,眾人腰係麻繩,圍坐其旁,個個嘴裏念念有詞,在苗寨中,這已是算哀悼亡靈最大的禮節了。
阿葉更是聲音悲切,淚流滿麵,低聲說著說著身子搖晃,幾欲暈倒,幸得旁人相扶,方才勉強把持得住。就在眾人正齊聲哀怨之時,那老者和漢子又去而複返,隻不過那漢子肩上又多了個人。
此人甚為狼狽不堪,衣衫盡破,渾身上下沾滿泥水,頭首處發須稀疏,被火燒個焦黃,此時被那漢子扛在肩上,有一聲沒一聲的直哼哼。
漢子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徑直行到靈堂前,卟的一聲將那人拋在地上,道:“此人就是山下放火之人的頭腦人物,你們有什麼不明白的,盡管問他。”
阿葉轉首一瞧,地上那人不是別個,正是那日上山索人的翁家老大。阿葉心中咯噔一下,已然了解,咬牙切齒怒道:“好了,原來真是你們翁家幹的好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噌的就站起身來,快步行到那翁老大身前,拔出腰間短刃在翁老大麵前一上一下的比劃著,刀刃上映出道道寒光,直把翁老大駭得是麵無人色,渾身顫栗不已。
阿葉嚇他夠了,站起身來,對著那漢子躬身行禮道:“多謝這位英雄施於援手,小女謹代全寨老小,向英雄叩謝!”說著又是款款一拜。
那老者緩步行來,在門口站定道:“區區小事,何足道哉?其實說來,能遇此事,也算恰逢其會吧。”
阿葉恭敬道:“願聞其詳!”
老者笑道:“我倆乃是過路的客人,正走到此處見有座茶肆,就想要歇歇腳休息片刻,正巧遇上他們大隊人眾背持著大把幹柴往山上走,老夫見他們都是山民打扮,想來必是山中的主人,初時也沒起什麼疑心,看了兩眼也不做他想。但後來又瞧此山高大雄偉,草林茂盛,山中必多有枯柴殘木,這些山民怎會舍近求遠,跑到山下取柴的道理?想著有些蹊蹺,就留上了心。這些人似有千人之眾,一個接著一個往山上行去,我等兩人待他們都上了山後,就遠遠跟著,他們似乎有急事要辦,個個走得匆忙,卻也沒人向後瞧上一眼。”他捋須笑了笑,又道:“其實隻要有人往後瞧上一瞧,也不難發現我倆。待跟到半山腰之時,卻見他們分了開,分出好幾撥人圍著山放下了背上幹柴,然後又四處找來許多幹草枯枝置於那些幹柴之上。老夫加快步伐,追到他們身後,趁他們不備,出手打暈了一人,取了他背上幹柴一瞧,觸鼻皆是濃濃的火油之味,原來木柴上俱是浸泡了油物的。仔細一想,也就了然,原來這些人要放火燒山。當時也覺得奇怪,好端端的燒什麼山?難道是要開墾荒地不成?待那些人布置完畢,卻又從懷中取出大把的草葉,塞入幹柴堆中,老夫離得遠,也不知道是何事物,隻是想到,那些草葉肯定大有名堂,隻是他們已不再上山,都是平排集聚,想要出其不意的偷襲,已是不能,隻得折返回來,找到先前擊倒的那名山民,從其懷中搜出一些草葉來,細細一辨,竟然是天香草葉。就這麼一會功夫,那些人已是燃起火來,老夫鬥膽猜測,定是山上有人,所以才會用到天香草,若是燒荒,何需迷毒?於是老夫二人就冒險闖山,想探個究竟,想不到真是猜個正著,唉,好險,若沒這場及時大雨,就算老夫縱有三頭六臂,也救你等不得啊。這些人也不知和你等有何仇怨,竟下此狠手?”言畢搖頭歎息,唏噓不止。
阿葉對著那老者又是一拜,言謝之後道:“那這人......?”
老者瞧了那人一眼,笑道:“上山之時,見他對著眾人指手劃腳,定是個領頭之人,是以對他留上了心。方才下山,就是尋他去了,才到半道,卻見他領著人上山來,定是想來查探結果的,當下就給了他一頓苦頭吃,擒了來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瞧翁老大之樣,這苦頭恐怕吃的不小,眾人瞧其狼狽樣子,竟忘了仍身處靈堂之中,正在哀悼亡靈,個個心中是忍不住暗自偷笑。
阿葉再三謝過,回身猛地踢了翁老大一腳,正中翁老大額角,翁老大吃不住痛,殺豬般的嚎叫起來,阿葉冷道:“哭喊什麼?待會還給你吃更大的苦頭!說,你們翁家人欲置我家上下數千人於死地,意欲何為?”說著拿刀在翁老大右麵上輕輕一劃,頓時鮮血長流,染紅了翁老大半個麵頰。阿葉平時雖性格有些內向,甚至有些懦弱,但此時此刻,竟是下手幹脆,眼色冷凜,與平常大相徑庭。
翁老大哀哭連天,連連討饒不止,老者眉頭微皺,似乎對阿葉做法有些不然,但也知道此時隻有用些非常之法方能奏效,當下轉過身子,背手望天,不看也不加於阻止。倒是他身旁那漢子,對此頗為感興趣,臉帶笑意,眼神發光,瞧得似是過癮之極。
阿葉輕聲道:“想饒你不難,但你得實話實說。”言罷又是一刀,這次是劃在左臉上。
翁老大嘶聲道:“侄女...姑娘...不,不,姑奶奶且慢動手,我說就是,我說就是了。”眼淚鼻涕全擠了出來,已沒了前段日子裏那股盛氣淩人的樣子。
阿葉笑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看來翁家人都是一群膿包。”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但又突想到是在祭奠亡靈,又是忙忙收口。
翁老大不敢抬頭,伏在地上顫抖著道:“其實今日之事,早在三年前便已策劃好了的,隻是當時你寨尤為強盛,我們沒了把握,所以一直按捺未動。前些日子裏,聽聞你寨大部分人都下了山,留在山上的都是些老幼婦孺之輩,便覺得機會來了,所以就趕來急急動手。”
阿葉哦了一聲,道:“原來今天之事,你們真是設心積慮啊,我們卯家與你們一貫交好,為何要在背後捅刀子?”
翁老大道:“內情我也是半點不知,我隻是聽命行事而已。”
阿葉奇怪道:“你是翁家五老的首位,地位已是極高,難道是你家寨主命你這麼做的?”
翁老大答道:“是也不是,倒不是寨主命我等行事,而是另有他人,但這人是誰我也不知,隻是憑信行事。”
阿葉冷笑一聲,道:“這種哄三歲小孩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以為我們人人都是傻子?翁家五老是翁家寨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若無寨主之命,誰人能叫得動?而且僅憑書信,就讓你等服服帖帖?”
翁老大歎了聲氣,道:“事實就是如此,而且此人心機之深,手段之毒辣,我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栗,連我家寨主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我們還能怎的?唯有聽命行事,否則性命難保!”
阿葉深思片刻,道:“好,暫且信你一次,你把此事說個清楚!”
翁老大道:“其實放火燒山,隻是不得也為之的下作而已,原先的計劃,是在山中布下亡魂之蟲,用來堵死你們,讓你們不戰而降,可惜......”
阿葉截斷他話頭道:“亡魂之蟲?是什麼物事?難不成你們也煉製蟲蠱?”
翁老大惶恐道:“我們倒不會,但那主子卻會,他就是利用蟲蠱之事,暗中將我們製服,若是有人不服,定受那萬蟲噬體之苦,三年前,他就在此山中布下亡魂之蟲,此蟲甚是厲害,也不知是如何煉製出來的,無形無體,專吸人血為生,隻是其中估計出了什麼紕漏,竟是到了夜間才能出來,未能完全按原先的計劃行事。而且,而且你們的鬼仔的確厲害,竟與亡蟲鬥得是旗鼓相當,甚至更勝一籌,使亡蟲上不了山寨之中,隻能做些偷襲夜間下山之人的小事,使那人的計劃完全落空了。”他才說到此處,卯家眾人大嘩,原來夜間下山之人皆暴斃道旁,竟是這些不明來曆的妖蟲所為,還道是本家鬼仔失了控製,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