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瘸子用力一聞,觸及都是一股子黴味,詫異道:“這都能聞得出來?再說,荒郊野外,有些蠶繭也很正常,難道就非得是金蠶蟲繭?”
卯翁柳笑道:“這個自然,我卯家人自有其分辨之法,隻是你們翁家人不知道罷了?”
翁瘸子將信將疑道:“你若說金蠶蟲蠱是五毒克星,此言不假,可就憑這是金蠶蟲房,有金蠶之味,就能破解五毒散之毒性,實在是匪夷所思了吧?”
卯翁柳道:“瞧你這人也老實,不似那翁老五如此多陰詐,說與你聽也無妨,若說洞裏隻有金蠶蟲味就能化解五毒散之毒,的確是不能,但金蠶本身能不能呢?”說著抬起左手來,撩起手中長袖,隻見其腕上趴著一隻身子肥碩,長約十寸,長得晶瑩剔透的金色蠶蟲,嘴緊咬著卯翁柳手腕,肚腹處正一起一伏不停的吸吮著。
翁瘸子驚道:“這就是金蠶蟲?”
卯翁柳得意道:“自然是金蠶蟲,在它麵前,天下無毒不解。”
翁瘸子沉聲道:“我聽聞,能養金蠶蟲之人,必是卯家寨中極為要緊的人物,否則是不能輕易擁有金蠶蟲的,你到底是誰?”
卯翁柳淡道:“你們本是使毒的,現今都養起金蠶來了,我們養蟲的,難道就不能養金蠶了?”
翁瘸子急道:“這些都是老五弄出來的花樣,我可半點不知。”沉吟半響,繼道:“估計他這密室,也少有人得知。”
卯翁柳眼帶諷刺瞧著翁瘸子,話中有話道:“你是少有的好人啊,他屢次想加害與你,你都佯裝不知,甚至還多次救他性命,不知你是真糊塗呢還是假糊塗?這間密室,建起來不容易,非一朝一夕之工就能建成,靠他一人?哼,隻怕是建到猴年馬月也未必能成,你們寨子裏,目前也是暗流湧動啊。”
翁瘸子想了一陣,突地麵色大驚,忙轉到翁老五身旁,見其麵朝下一動不動,望向卯翁柳道:“你把他殺了?”
卯翁柳懶洋洋道:“你把他抬轉過來不就知道了?”
翁瘸子依言蹲下身子,將其翻轉過來,隻見翁老五麵色如紙,一摸鼻息,氣息仍存,遂放下心來,轉過頭對卯翁柳道:“你放心,這事我也得查個清楚,待他醒轉,我得問個明白。”
卯翁柳將一木柴拋入火中,凝望火苗霍霍,拍了拍手,冷言道:“就算你們不查,我也會一查到底的。”
翁老五沉思片刻,道:“我知道了,不管你是何人,肯定是為了這金蠶蟲之事而來的。”轉而一想,又覺不對道:“此地如此隱密。連我都尚且不知,你從沒來過此地,如何知曉我寨竟然出了金蠶蠱蟲?”
卯翁柳緩緩道:“有句古話說得好,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為,很多事情,並非是看到了才知道的。”
翁瘸子決然道:“明日一早,我就帶你去主寨,我在翁家尚有些威望,麵呈族長,想來不難,此事不明,翁家危矣!”他說得斬釘截鐵,此番話語說出來又與前段完全不同的心態,他原先倒也是想帶卯翁柳去主寨,隻是抱著心正不怕影歪,還怕你查出什麼子醜寅卯來的想法,此時卻感覺事情大有端倪,並非他想象中那般簡單,自然而然就與卯翁柳站到一塊了,雖然兩人想法各有不同,但目的都是一致的。
聽他如此一說,卯翁柳卻擺手道:“萬不能帶我去見你家族長,此時非同小可,很難知道你家中到底有多少人牽扯其中,若是族長得知,必是大張旗鼓的行事,打草驚蛇,反而不妙。”
翁瘸子想了片刻,也覺得他此話甚在理上,當下道:“那按你之意,該當如何?”
卯翁柳沉聲道:“不露聲色,暗地裏悄悄查探。”
翁瘸子搖頭道:“此事估摸著甚難,翁家上上下下都互相認識,突然多了你這個外人,難免會讓人起疑,一舉一動都落入旁人眼中,如何可以暗中行事?”
卯翁柳笑了笑,道:“所以我才要依托以你,由你出麵查探,而我則在暗處,審時度勢,再做計較。”
翁瘸子略微沉思,道:“這法子也倒不錯,隻是你以何種身份進入我家寨子?說得不好,突然多了個來曆不明的外人,就算平日裏你不出麵,也總會有人注意與你的。”
卯翁柳道:“這個不難,我早想好了,你可曾記得,十數年前,我家寨子曾有個姑娘遠嫁到此,許配給的正是你家族長的大兒子?”
翁瘸子點點頭,道:“是有此事,這姑娘是你家族長的大孫女吧?”
卯翁柳答道:“正是,我現在就拿這個做文章,娘家人差遣我來探望與她,這個說口總合理吧?一個族長的孫女,遠嫁他方,十數年未聞其息,想念得緊,差人來望,怎麼的都合情合理吧?”
翁瘸子笑道:“合理之極,其實若早想到這一層,此事就好辦多了。”
卯翁柳有些奇道:“為何?”
翁瘸子道:“這女娃娃不簡單啊,厲害至極,她來我寨不到五六年光景,就已經儼然是寨中第二號人物了,除了族長之外,翁家人都得對她服服帖帖,曆來說話說一不二,若有人敢違背她的意思,活著隻怕比死還難受。”
卯翁柳雙手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麵色得意,道:“不愧是我卯家寨的種,好,好,好得很!”笑罷,突地又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有些驚疑道:“不對啊,她來你寨時不過十四五歲,五六年光景,也還就是個黃毛丫頭片子罷了,竟能如此厲害,整治得你們這些個個自命不凡的前輩齊齊對她俯首稱臣的?你莫不是說笑話戲耍與我?”
翁瘸子麵色一紅,歎了一聲,神態羞愧道:“不瞞你說,就因為翁家人以前個個都自命清高,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一個也不服一個,弄得全寨都似一盤散沙,這也是以前翁家寨雖然從不受外界幹擾,但總是被你們卯家寨高高淩駕在上的根本原因。這女娃娃來到後,頭裏一兩年還很本份,第三年就開始初露鋒芒了,提出了整治山寨的一係列措施,初時我們自然個個不服,翁家人曆來是男兒漢說了算,憑什麼你一個外來的女娃娃指三道四的?但她城府深,手段高,做事幹練老道,不但族長對其言聽計從,族長家裏的三個兒子也是她主張的絕對支持者,既然族長一家子都對她表示讚同,我們明裏也不好說什麼,由她來弄那些什麼整治措施吧,暗裏個個幸災樂禍,就想看她笑話罷了。不料她手段的確了得,短短三年內,竟將翁家寨帶上了不止一個台階,從原先一個主寨隻有五家分寨變成了現今一主寨十二家分寨,而且家家安居樂業,家畜興旺,一派欣欣向榮的新景象,我老兒雖然心氣高,但對一個能把寨子帶著走向繁榮的人,是衷心的佩服的,所以,沒得說,自然轉變了態度,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的支持於她,這女娃娃,不簡單。”
卯翁柳樂開了懷,哈哈笑個不停。他表麵高興不已,心中卻暗暗驚道:“阿草在我寨子裏時,性格雖說也很剛烈,但沒見她有何出彩的地方啊,平日除了脾性野點,倒和一般丫頭無二,想不到竟厲害至此,將一個大寨整治得服服帖帖,如今已經隱隱超越卯家成為苗家第一寨了。”轉念一想,又思道:“不管如何,她總是我卯家出去的人,如今翁家有此成就,也是我卯家人之功,還是我卯家比你們翁家厲害那麼一點點。”思到此處,心中得意,又是哈哈一陣長笑。
翁瘸子待他笑罷,繼道:“所以你若要說是娘家人差你來探望他的,隻怕沒人敢對你起疑的。”
卯翁柳心中得意道:“別說差遣了,如今可是我這個阿公親身上門,原先這隻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想不到阿草這丫頭竟有如此成就,少不得真要去看看她了,十數年不見了,也不知道她長成何模樣了?”當下不住點頭道:“如此甚好,甚好!”
翁瘸子轉頭瞧了瞧地上的翁老五一眼,麵露難色道:“隻是老五他……”望著卯翁柳不言不語。
卯翁柳知道他意,他是深怕翁老五個性反複無常,實在奸詐之極,弄不好為出賣他倆的意圖,壞了大事,但要下手除掉他,又是不能,是以為難之極。
卯翁柳笑道:“這有何難,如此反複小人,必是貪生怕死之輩,對付此種小人,法子可多得是,一會再整治他,如今可得再起一鍋米飯填飽肚子才成。”
那鍋裏米粒被翁老五下了五毒散,自然不能再吃,兩人重新整治了一鍋,待煮熟了,卯翁柳行到翁老五身邊,一把提了他起來,行回火塘邊放下,拍了拍他臉幾下,他幽幽醒轉,唉喲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卯翁柳待他完全醒轉,伸指在其身上一點,製住其穴位,接著用手捏住他下巴,將其嘴張開,另一手伸到他眼前晃悠著,隻見他拇食兩指之間捏著一隻綠瑩瑩的大蟲,肉體肥碩,還在兀自掙紮著。
翁老五不明其意,眼神恐懼,苦於身不能動,隻得不住搖頭擺腦想掙脫他手心控製,卯翁柳嘿嘿一聲冷笑道:“我們卯家人是幹什麼的?想必你清楚得很,這是一隻已經煉製成型的蠱蟲,一旦入體,必將蟄伏在人體內某個地處中,除非得到蠱主指令,它才會自行爬出,當然,若是蠱主行得是另一種指令,嘿嘿!”冷笑數聲,其意不言自明。
翁老五冷汗直冒,渾身戰栗,不住點頭,隻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急得他雙眼翻白,幾欲暈倒。卯翁柳伸手往他嘴裏一送,那蟲瞬時沒了蹤影,翁老五隻覺喉間一涼,已有什麼物事滑入他肚腹中,知道蟲蠱已然入腹,麵色煞白,雙眼一翻,已是昏了過去。
卯翁柳也不理他,招呼翁瘸子一同用飯,兩人吃飽,翁瘸子驚疑道:“這蟲子不會不聽指令,亂咬一通吧?”
卯翁柳嘿嘿一笑,湊近翁瘸子耳邊低聲道:“哪是什麼蟲蠱,無非就一隻普通青蟲罷了,他性子卑劣,讓他吃隻蟲子,也算對他小有懲戒吧,一會他醒轉,再嚇他一番,不怕他不乖乖就範。”言罷坐回身子,哈哈大笑一番,翁瘸子未曾料到他所說之法竟是如此,有些哭笑不得,連連搖頭不已。
不多時,翁老五又是醒轉回來,卯翁柳見他醒轉,伸手解開了他的穴道,翁老五忙忙朝卯翁柳跪下,衝著他不住磕頭求饒,是哭得眼淚鼻涕齊齊流出,滿臉齷齪不堪,嘴裏急道:“大人不計小人過,大人不計小人過,您老就饒了小的一命吧,從今兒起,隻要您老發話,咱就水裏遊火裏去,不敢對您老有二心,隻望您老就饒小的一次吧。”
翁瘸子怒道:“老五,如此沒骨氣?”
翁老五不理會他,隻一味磕頭求饒,卯翁柳冷道:“要我饒你不難,但你今後得老老實實的,隻要你表現好了,我自然會將那蟲取出,如若不然。”猛瞪了他一眼,翁老五忙道:“如若不然,就叫此蟲吃掉小的五髒六腑。”
卯翁柳哈哈笑道:“算你聰明,好吧,你起來吧。”
翁老五應了,戰戰兢兢立起身來,垂手恭敬站立一旁,小心翼翼低聲問道:“不知今後要小的做何事?”
卯翁柳淡道:“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將我帶到主寨,就沒你什麼事了。”
翁老五一驚,不敢相信道:“就這麼簡單?”
卯翁柳道:“就這麼簡單。”停了一停又道:“當然,我所說的不用做何事,包括不得亂說話,你是個明白人,這個不難理解吧?”
翁老五忙不迭點頭道:“這個自然明白,小的把嘴閉得嚴嚴實實,誰問打死也不說的。”
卯翁柳搖頭道:“我要你和平時一樣,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嘿嘿,若是我此行有甚三長兩短,你可就活不了了。”
翁老五伸手一抹額上汗水,喃喃道:“明白,明白。”
翁瘸子滿臉鄙夷道:“瞧你那點出息,真丟翁家人的臉。”轉過頭去不再瞧他,打心底裏甚是瞧不起他。
翁老五卻不還嘴,他本來臉皮就夠厚,何況此時他滿腹心思都在如何討好卯翁柳身上,哄騙得他取出這要命的蟲子來,除此以外,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足可令他動容的了。
卯翁柳道:“我且問你們一事,你們這次翁家五老一同出行,可有何事?”
翁瘸子還在沉吟中,翁老五已是忙搶答道:“主要有三事,第一嘛,自然是要去你們卯家寨要人。”
卯翁柳一愣,不解道:“要人?要什麼人?”
翁瘸子這次接口倒快,道:“十數年前,你們族長不是親口應承的麼?為了兩家交好,隻要自己三個孫女都到了待嫁年齡時,就許配給我們翁家,本來數年前,你們族長二孫已到了待嫁之年,卻遲遲不嫁過來,等得我們無法,隻好上門討要。”
卯翁柳眼裏閃過一絲怒氣,但又生生壓住,笑得有些不自在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啊,我可沒聽說過。”
翁瘸子也甚是詫異,問道:“怎麼?你們族長就此事從來沒和你們提起過?”
卯翁柳幹咳一聲,笑道:“我又非族中重要人物,族長哪能事事都與我說?再說,他老人家幾年都難見一麵,神龍見尾不見首的,這種事自然不知。”他這話可說得半點不假,當年迫不得已之下,做出與翁家換媳交好之事,可說是他卯翁柳平生奇恥大辱,為了此事,他的夫人至今不願見他,與他恩斷義絕,每每念及,他都恨得牙關癢癢,如此丟臉之事,他哪敢大肆宣揚,所以除了寨中寥寥數人知道外,大多數人是不知道的。
翁瘸子點頭道:“這也是了,我翁家與你卯家交好十數年了,甚至他的孫女都到了翁家了,可我們連你家寨主到底生得什麼模樣都還是不清不楚的。”
卯翁柳佯裝驚道:“不會吧?難道嫁孫如此大事,他都不露麵?”一想到這,他心底隱隱作痛,當年阿草出嫁,正是他們夫妻兩翻臉成仇的日子,那一日,兩夫妻大打出手,從此成為陌人,老死不相往來,再說如此醜事,他還哪有臉出席,也從那以後,他深入簡出,不再過問寨中諸事,翁家人不識得他倒也沒見有何奇怪。
翁瘸子搖搖頭,無語半響方道:“你家寨主的脾性倒是古怪得緊啊。”
卯翁柳心底罵道:“廢話,把你家兒女逼到我家瞧瞧,估計你比我怪。”麵色卻裝得吃驚不已,和翁瘸子一道嘖嘖稱奇。
翁老五輕聲道:“還有兩件事,還要問麼?”
聞聽翁老五此言,卯翁柳才記起方才所問之事,為了阿草逼嫁一事,竟使他把先前所問之事拋到九霄雲外了,糊裏糊塗就轉換了話題,偏離了十萬八千裏地,當下麵色一沉,冷道:“自然,那其二其三呢?”
翁老五道:“其二,就是三人上山索人,我兩人去省城,采買一些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