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斑斕蛛王(2 / 3)

蟲夫人盯著那蛛王蟄伏之處,冷沉著臉道:“它的弱點就在胸腹之中和八隻單眼,它若再下來,全力攻其眼睛。”眾人聽了蟲夫人的話語,慢慢往後退去,貼在對麵道壁之上,與那蛛王拉開些距離,緊盯著蛛王不放,隻待它再次下來,瞅準機會,便給它全力一擊。

那蛛王在道壁上蟄伏良久,終於開始動了起來,沿著道壁爬到壁頂之上,慢慢朝這邊移來,爬到正中央停了下來,突地嘶的低吼一聲,蟲夫人急叫道:“快閃,它在噴絲。”話聲中,已往旁急射而出,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應變之力不可謂不快,何況此時都在全神戒備之中,蟲夫人話聲剛起,都不約而同朝兩旁避讓,身法都是迅疾無比,才剛避過,便見方才眾人站立之處纏滿簇簇亮晶晶的絲網。

那蛛王一擊不中,轉頭再噴,這次是追著蟲夫人不放,蟲夫人閃到哪蛛絲就追到哪,似乎它也明白要想吃到這頓豐盛的大餐,必先除掉這個老婦人。

眾人見蟲夫人避得極為辛苦,怕她體力不支,抬腳就想趕來,想要分散蛛王注意力,讓蟲夫人能緩上一口氣,不料蟲夫人卻高聲製止道:“別過來,這次所吐的蛛絲上含有劇毒,一碰即亡,它還奈何不得老身,休要緊張亂了陣腳。”眾人一聽是連連倒抽了口口冷氣,停了步子,若是蟲夫人提醒再慢一些,已有幾人觸到那些蛛絲了。

蟲夫人看似避得極難,有幾次都堪堪被絲網纏到,眾人初時還心急不已,但瞧了一會,也就恍然,原來是蟲夫人在故意引誘那蛛王對她吐絲,所以看似避讓動作極慢,但每次蛛絲就要觸身之時,她卻又能迅快無比的避過,陽有儀瞧得有些不明,不禁奇道:“前輩,你這是何意?玩得著實凶險之極啊!”

蟲夫人百忙中笑道:“你這娃娃知道什麼?這叫逗蛛,苗家人取毒絲慣用的伎倆,隻不過這次逗蛛所用的誘餌是老身自己罷了。”又閃過蛛王一擊,繼續笑道:“這些毒絲是毒蛛保命法寶之一,體內所儲無多,每用一次,它便力歇一分,待它吐完,全身便虛弱無比,到了那時,就是我們收了它的可乘之機。”

陽有儀“哦!”了一聲,但瞧那蛛吐絲卻像無窮無盡一般,又有些不明道:“那等它吐完,可到何時?”

蟲夫人腳步一拐,竟跳過一些蛛絲的上方,躍至蛛王身下,道:“快了快了,它現在已是強弩之末了,你們哪位自持身法了得的,可出來與老太婆一道逗一逗它,讓它耗得更快一些。”

甲大沉聲道:“老三,你去。”聽他話語,敢情這不男不女的丙三輕身功夫甚是了得。

丙三苦著臉道:“老大……”

丁四罵道:“窩囊廢,平日裏你不是老是吹噓自己輕身功夫如何如何了得麼?怎麼,關鍵時刻就腿軟了?”

丙三愁眉苦臉,嘴裏嘟嚷著什麼,甲大瞪了他一眼,丙三無奈,隻得極不情願的慢慢走了出去。蟲夫人已閃到蛛王腹下,它失了目標,此時見道中又多了一人,嘶了一聲,一股濃稠的銀絲朝丙三射來。

丙三哎呀一聲,身子一轉,銀絲已從其身旁劃過,結在地上。蟲夫人叫道:“跑起來,繞著它轉,小心地上的蛛網。”自己也縱身閃了出去,兩人一左一右,時而高高踨躍,時而低首閃避繞著蛛王奔跑起來。丙三雖看起來膽小之至,又是陰陽怪氣的,但一旦展開身法,他這一身輕身功夫果真厲害,幾乎是腳不沾地,若如飄著的一道輕煙,看似虛無縹緲,實則讓人眼花繚亂。

陽有儀瞧了一陣,心裏暗驚道:“瞧這陰陽怪人,初時還以為沒什麼本事,隻會些溜須拍馬之事,想不到這身功夫,倒真了得,莫不是失傳已久的飄渺身法?”當下和陰無極低聲道:“老二,你瞧此人身法,和你相比,孰強孰弱?”

陰無極眼神沉冷,盯著丙三良久,輕搖頭道:“不知道?”也就閉口不語。

陽有儀知他性格,極少開口說話,一天也就一悶葫蘆型的人物,但他說了這三字足以評價丙三的身法功夫。陰無極自幼得師父真傳,特別是學了那千變萬化之法,那可是天下輕身功夫的至極身法,他悟性極佳,早把此套身法學得是出神入化,放眼當今天下,能跑得過他的恐怕也是寥寥數人罷了,此時聽他說不知道,知道丙三的身法,的確已達神乎其神的地步。

陽有儀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極,偏偏就不會什麼輕身功夫,所以他極為崇尚身法之學,對於他師弟那身一跑起來就讓人望塵莫及的功夫,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隻是他不知道,當今世上,還有一種身法比輕身功夫更為厲害,而他的師弟淩雲霄,此時就與擁有那種身法的個中翹楚待在一塊,若是他也知道了,隻怕吃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當然,這是廢話,略過不提。

場中兩人,繞著蛛王不停,使它顧此失彼,暈頭轉向,蛛絲雖多,但也是次次落空,再吐一陣,已是絲盡,伏在頂上一動不動,不再吐絲。蟲夫人不敢大意,又行近它幾步,跑了幾圈,見它仍是毫無動作,喜道:“這廝已然絲盡,此時正是它最疲弱的時候,老身上去打它下來,大夥兒全力攻其眼睛,必可滅它。”言畢又對丙三道:“你過來,助老身一臂之力。”

丙三奔了過來,尖聲尖氣道:“該如何相助?”

蟲夫人道:“踢我上去。”言語間腳步一點地,身子已是向上躍起,丙三會意,運力右足,一腳踢向蟲夫人左足腳板,蟲夫人借力使力,向壁頂高高躍去。到了那蛛王身側,蟲夫人對著它虛空劃了幾劃,那蛛王身子一陣抽搐,竟是縮成一團,與蟲夫人一齊落下地來。

眾人早守在下邊,蛛王一落地,眾人便朝它頭前沒頭沒腦的打去。蛛王此時疲弱之極,嘶聲連連,卻也無還手之力,隻得向後慢慢退去,隻待積蓄得少許力量,便要反擊。眾人哪容它逃走,跟著上前,拳打腳踢,凡觸及之處,俱皮開肉爛,腥臭之水飛濺不停。

蛛王吃痛,知道自身已是逃無可逃,突地長嘶一聲,兩隻前爪高高揚起,不退反進,向眾人撞來,嘴中長牙,一開一合,咯咯有聲。蟲夫人叫道:“大夥小心,莫要被它咬到。”眾人都是武學高手,何用提醒,自然是理會得的,此時一見蛛王反擊,早就四散避到一旁。蛛王若是隻追一人,其他人又趁機上前擊打其眼,它若是返身來追,又是四散逃開,此招甚好,蛛王本來就疲弱不堪,此時再胡追亂闖一氣,早就筋疲力盡,再打了一陣,那蛛王終伏地不再動彈。蟲夫人行上前來,對著那蛛王頭前又虛空劃了幾劃,蛛王身子縮了一縮,嘶了一聲,便無聲息,方才還生猛至極的大蟲,轉眼已是僵硬成團,氣絕斃命。

蟲夫人站在那蟲屍前瞧了半響,歎了聲氣道:“唉,若是能夠生擒拿去種養,如此猛物,必是極品蟲蠱。”言語聲中,頗多惋惜。

丁四怒道:“就你們苗夷花樣多,若是能生擒種養,豈不是要死上多少個漢人?”

蟲夫人回眼冷道:“若不是你們漢人咄咄相逼,我們苗人會舍命種養毒物防身?你可曾知道,每年裏有多少苗人死在自身種養的蟲蠱中?還不是給你們漢人逼得無法了,誰會甘冒自家性命去做這些險事?”說到最後,聲調提高,有些咬牙切齒,恨意映於麵上。

甲大見蟲夫人聲色俱厲,此時甬道中仍是前途叵測,可少她不得,怕她翻臉,當即輕咳幾聲,勸解道:“夫人休要發火,如今危境重重,大家還自當竭盡全力,團結一致方能成事。”又轉臉對丁四沉聲道:“老四,以後不該說的話少說,免得傷了大家和氣。”丁四低首應了,不再吱聲。

蟲夫人冷哼一聲,也不再言語,轉到一邊去了。陽有儀見氣氛有些緊張,笑著對蟲夫人問道:“前輩剛才好身手,那虛空劃拉幾下,就將這隻大蟲製住,不知用了什麼手法?”

蟲夫人道:“那也不是什麼武功身法,隻不過是放出些克製毒蟲的藥粉罷了,這些製蟲手法,我們苗人是個個都會,算不上什麼高明手段。”

甲大行了過來,抱拳笑道:“不管如何,還是要謝夫人救命之恩的。”他方才若非蟲夫人相救,此時恐怕已到閻王爺那報道去了,是以對蟲夫人態度極是恭敬。

蟲夫人右手一揮,淡道:“老身隻是個苗夷,可不想你們漢人記得我什麼恩情,你要謝,就謝你那個大個子兄弟吧,沒有他,隻怕我有通天本事,也是救你不得的。”

甲大正色道:“雖說苗漢素有仇隙,但那也是千年遺留下來的恩怨罷了,與我無關,我是個恩怨分明之人,恩就是恩,這是至死都忘不了事情。”

陽有儀擊掌笑道:“說得好,恩怨分明,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處身立世的為人之道,人若是忘了這一點,那當真是豬狗不如。”

蟲夫人卻轉了話題,沉聲道:“你們還要進去麼?”

甲大見她突轉了話頭,聽其話語之意,有些不明,問道:“怎麼?夫人不想進了?”

蟲夫人點點頭道:“我思量良久,還是不進為妙。”

陽有儀驚疑道:“這又是為何?前輩不是很想進去瞧瞧那聖地到底是何麵目的麼?怎麼此時又改了主意了?”

蟲夫人笑道:“想進是一回事,能不能進又是一回事。”

陽有儀聽她話裏有話,問道:“晚輩愚鈍,還望前輩明示。”

蟲夫人瞧了眾人一眼,緩緩道:“初時老身我倒是很想進的,可現在想想,卻是覺得愚不可及,諸位想想,行軍打仗,若想打得勝仗,最先決條件是什麼?最忌諱的又是什麼?”

甲大想了想,答道:“我曾在晚清湘勇軍中任過幾年伍長,也略知軍中事情一二,這行軍打仗,若想勝仗,必須準備充足,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就是這個道理,而最忌諱的,也正是如此,若是準備不充分,必敗無疑。”說到這念頭突地一轉,有些疑惑有似有些明白道:“夫人,你意思莫不是說,我們這次準備得不充分,肯本進不到裏邊?”

蟲夫人淡淡道:“難道不是麼?咱們這次進來,倉促之極,可準備充分了?現在才殺隻大蜘蛛罷了,都搞得如此狼狽,裏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情形呢,冒冒失失闖了進去,隻怕是白送了性命而毫無作為。”

甲大點頭道:“夫人言下之意是,咱們先退將出去,待日後準備充分了,再殺將進來?”

蟲夫人道:“雖不是我原意,但也相差不遠,不錯,我是有這層意思在裏邊,但我讓大夥現在出去,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陽有儀和甲大幾乎齊聲道:“前輩請講!”“夫人請講!”

蟲夫人盯著甬道前邊,沉默許久,方緩緩開口道:“我懷疑這些寬大之極的通道並非是道路,你們想想,若是道路,又建造得如此之寬大,肯定是要行得馬車之類的物事的,若單純給人行走,何必建得如此龐大?可你們瞧瞧這些通道,又不是一道通到底,而是分層而建,再說它們道道相連之處俱是狹窄矮小的梯道,連送匹馬兒進來,想來行得都是辛苦,何況馬車?總不會是建造此道的前人腦袋出了問題,把馬車拆散了運進來,然後再重新安裝起來,每到通道連接處,就拆散進去再重裝,如此反複,麻煩不說,你們自個兒尋思一下,天下真有如此之笨的人麼?”

眾人皆點頭稱是,蟲夫人環顧眾人,繼道:“按此分析,老身想來思去,隻有一種可能。”她深吸一口氣,不待眾人問話,已是自顧言道:“此種通道並非道路,而是蟲房,便是用來養蟲的地處。”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良久無語。沉默無聲一陣後,甲大問道:“養蟲的地處?可有什麼講究?”

蟲夫人道:“我們苗家人種養毒蟲,必先為其建房,將其集中起來圈養,如同飼養家畜一般。而此地這些通道,就是圈養毒蟲的蟲房,隻是如此之大的蟲房,瞧來也是驚心之極,不過瞧見方才那些毒蟲,個頭都如此之大,也沒見什麼奇怪了。既然是蟲房,自然就是它們的老窩,凡入它們巢穴者,不管何物,皆被它們視為食物,對待食物,肯定是攻擊性極強,凶性十足,而咱們卻毫無準備可言,這般冒失闖入,還不是自尋死路?”

陽有儀道:“如此說來,倒是不進為妙。”說著望向眾人,瞧他們的意見如何?

甲大沉思片刻,也點頭道:“那咱們還是退出去吧,待日後準備周全,集齊好手,再來查探一番,這裏邊到底有何古怪?”

他們三人都說不進,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蟲夫人見大夥都意見統一了,便轉身往原路返回,眾人紛紛跟上。這一路大夥都是沉默無語,想起方才那隻碩大無比的蜘蛛,個個都是平生僅見,若是再往裏走,說不定還要碰上更多奇離古怪的東西,想到日後終究還是再來探查,心中驚懼之餘又有些莫名的興奮。又是行了一陣,到了方才那梯道,瞧著階梯上那些橫陳的死屍,馬幫四大護法一陣黯然神傷,雖說這些人無足輕重,又多是貪生怕死之輩,但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是馬幫弟子。

甲大瞧著這些死屍一陣,歎了聲氣,道:“暫且將他們置於此處吧,待下次帶足人手器械了,再將他們搬出去葬了。”言畢又是歎了一聲,帶著馬幫另三人大步往上行去。陽有儀幾人經過那些死屍身前,雖說與他們都不算熟稔,但好歹也是一同進來的,也算有緣之人,想起二十幾條活生生的生命,轉眼就魂歸西去,心裏都是一陣唏噓,個個搖頭不已。

行了甚久,終於來到進口之處,雖說洞口早被殘梁碎瓦塌下堵住,但對於甲大陽有儀這群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來說,脫困根本不成問題。眾人待在洞中,不知時辰長短,此時出了洞口,眼瞧著天色昏暗,就快要入夜了,才知不知不覺間,竟待在洞中整整一個白晝。那陣怪雨冰雹也不知幾時停了,地上尚留著灘灘水漬,冰雹也是不見其影,想必都已化成水了。

眾人站在殘廟之前,呼著新鮮氣息,才覺得腹中饑腸轆轆,與蛛王相鬥,體力損耗極大,又走了甚長的暗路,此時不餓才怪,可惜幹糧都帶在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此時人人身上皆是無糧可啃,而最近的城鎮,尚在百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