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苗家三術(2 / 3)

阿儂望著火堆良久,抬起頭來深深歎了口氣,道:“剛開始時,根本無人注意,寨中死人,無非就生老病死,再是自然不過了。可過了一陣,就覺得不太正常了,每逢月圓之時,就必有人死去,而且所死之人,有老有少,若說自然死亡,哪有如此規律?寨中長輩們仔細想來,凡是月圓之夜,必是咒法減弱,魔靈滋生的時日,是不是寨外鬼仔所為?但想來歸想,又覺斷無可能,咒法雖弱,但阻礙鬼仔還是可行的,猜測一番,也沒什麼結論,隻能到下一月月圓之夜加強巡視便可。可又到了新的月圓之夜,無論如何加強巡視防範,總是不斷有人死去,如此反複直到現時。寨中人議論,是不是祖輩中人曾有人在寨中種下了鬼仔?可這麼一說,又太牽強,寨中種下鬼仔,哪有經過數百年才出來害人的道理?不管怎麼說,每逢月圓,月月有死人,昨夜,又是個月圓之夜,所以隻能醉倒了你,若碰上什麼不測之事,還不至於驚嚇到你。”

阿儂轉過頭來,望著淩雲霄道:“你現在已經明白了,還要繼續留下麼?”

淩雲霄不敢與她對視,望著火塘,又隨手拾起一段木柴,拋入炭中,瞧著忽長忽短的火苗,緩緩道:“我還是不下山的。”停了一停,複道:“難道,你們沒想過,真是鬼術作怪麼?”

阿儂聞言一驚,不解道:“你懷疑是人為?怎麼可能,寨中人家都是一脈相承,血濃於水,怎麼可能加害於自家親人呢?”

淩雲霄道:“我也隻是猜測而已,所以為了探查真相,我覺得我更不應該下山,至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

阿葉走了出來,坐到阿儂左側,輕聲問道:“昨夜是誰家死人了?”

阿儂兩手挽住阿葉手臂,雙手緊握著阿葉右手,道:“阿姐,你別怕,過幾日誰來接你我殺了誰,死也不能叫人把你要了去。”

阿葉淡淡笑了笑,輕言道:“傻丫頭,能不去麼?阿姐知道你有這份心就知足了,可不能為阿姐做什麼傻事,不然到了那邊,都放心不下你。”

阿儂將頭靠在阿葉肩上,閉上眼,微微笑道:“阿姐,我不舍得你走!”

淩雲霄聽阿葉之話,心頭咯噔一下,隱隱覺得她所說的那邊不會是翁家寨子那麼簡單,一般性情內向之人所做之事也非常人所能揣測的,隻怕那天會出什麼大事也說不定。

阿葉仍是輕言輕語道:“妹子,你還沒說呢,到底誰家死人了?”

阿儂答道:“寨子東頭的二嫂子,死狀和前人都一樣,甚是恐怖!”

淩雲霄奇道:“有何恐怖之法?說來聽聽!”

阿儂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也沒親眼所見,倒不是害怕不敢去看,而是因為在我們族中流傳著這麼一種說法,像這種不明原因突然暴斃之人,身上俱多怨氣,若是有別的生人在旁,怨靈必將附上他身,將其纏住,倒黴一生,所以死了人的人家一般都是直接將死者抬去燒毀了,旁人都是見識不了的。”

淩雲霄聽她這麼一說,更是奇怪,問道:“那你是如何得知他們死狀恐怖?”

阿儂笑道:“還不都是聽旁人說的,一傳一二傳二的就傳到耳邊了,不過這種說法也大多以訛傳訛居多,不能全信,我隻是把我聽到的告訴你就是,據說那些遭惡之人臨死前如同瘋癲,亂衝亂撞,力大無比,旁人都阻擋不住,直到自身力竭倒地為止,但卻不會直接死去,還在地上痛苦掙紮一番,雙眼凸突,七竅流血不止,一直流到血幹方才死絕。”

淩雲霄咂舌驚道:“若說得是真的,這種死法的確太過恐怖。”稍加思慮,又問道:“那昨夜剛死那人燒了嗎?”

阿儂搖頭道:“不知道,她是寡婦,剛嫁過來丈夫就死了,現在又輪到了她,家裏無人,不知道寨中人抬她屍身去燒了沒有?”

淩雲霄道:“能帶我去看看嗎?若是沒燒的話我倒要好好瞧瞧。”

阿儂姐妹聞言齊齊驚道:“你要去看那具屍身?”

淩雲霄點頭道:“正是,我學過幾年仵工,對屍身查驗也有些心得,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出點線索來,到底是人為還是鬼作?”此話半真半假,他師父厲先生不但精通陰陽,而且還是個醫學聖手,平時替人看風水之時也多幫那些家裏突然死了人的人家查驗屍體,究竟死於何因。淩雲霄自小就聰穎過人,跟隨師父久了,在旁也看得多了,多多少少也會了些皮毛,精通是談不上,略懂還是有的。隻是他怕阿儂姐妹倆人駭於風俗流言不讓他去,就說自己曾做過幾年仵工,這謊吹得又有點過了。

阿儂喜道:“你真做過仵作?那太好了,我們寨子中就是缺少會查驗屍體之人,這些活曆來都是漢人會做,我們哪請得動他們,如今你來了,倒可以好好探查一番了,若真是查出人為來,哼!”冷哼之後,便不再出聲,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門口樓梯處傳來哚哚哚拐杖點地聲,阿儂姐妹兩稍稍細聽一會,麵呈喜色,同聲道:“阿婆回來了!”雙雙趕忙奔到門口,隨著一聲咳嗽,老婦人拄著拐杖一步一點緩慢行了進來,姐妹倆搶上前去扶住,不住朝老婦人身上打量著。

老婦人笑罵道:“瞧什麼瞧?阿婆身上少了一胳膊還是缺了一腿?”

阿儂瞧了一會,未見有何異常,喜道:“謝天謝地,什麼都不少,阿婆您健康著呢。”突然又是一驚,吐舌道:“那阿爺豈不是很慘?”

老婦人冷哼一聲,道:“那死老鬼知道自己理虧,死活不敢見我,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我尋遍了整個寨子,他蹤影全無,讓他躲吧,躲上一輩子不敢露麵才好。”

“原來如此!”阿儂輕聲自言道,與阿葉相對一笑,心中甚喜,兩老隻要沒打起來就好。

老婦白了她一眼,道:“瞧你樣子,好像很是高興啊?找不著那死老鬼,過幾日你阿姐就要被接去翁家寨子了,瞧你還高興麼?”

姐妹兩聞言皆是黯然,隻盼著兩老不要見麵才好,可若是不見阿爺,阿葉被接去翁家寨子又是板上釘釘之事,更改不得。

淩雲霄行至老婦身前,行了一禮笑道:“前輩如此高齡,身子板還是這麼硬朗,著實令晚輩佩服不已。”

老婦人笑道:“你這小阿哥,說話怪甜的,也別拿話奉承老人家了,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二狗家媳婦的身子還在西山頭的荒地裏擱著呢,要想去瞧可得趕緊,晚了可就沒了。”

淩雲霄大喜,忙忙和老婦人抱拳作揖道了謝,抬腳便想出門,老婦人急道:“慢著!”

淩雲霄停步惑道:“怎麼?前輩還有何事?還是不想讓晚輩前去?”

阿婆笑著說道:“年輕人就是急性子,你這麼出去別說見著那屍首,就連寨子中都通不過,再說,你知道西山在哪嗎?讓阿儂帶你去吧,有她在,你也好有個照應。”

淩雲霄大悟,連連點頭喜道:“甚好,甚好!還是前輩考慮周全!”說著呆呆瞧著阿儂,眼神中滿是期待,像是怕阿儂不答應似的。

阿儂微微一笑,放開老婦之手,行至門外,回頭道:“走啊,晚了可就瞧不到了。”

兩人出了門,阿儂帶著淩雲霄七拐八折穿過寨子,直往西方行去。淩雲霄身上穿著為苗民服飾,倒也不再引人注意,隻是近前和阿儂打招呼之人瞧他麵生,以為是別寨來串門的親戚朋友,雖有些愕然,但也不疑有他。

行了良久,兩人出了寨子,阿儂抬起右手指著近前的一處山尖道:“就在那裏了。”

此時已近響午,無日多雲,天色看起來有些陰暗。

寨子西頭山尖上,一處小荒地之中。

兩三個人正在準備木柴幹草之類的物事,屍首就放在離他們三丈多遠的地上,裹在一張草席之中,好幾道麻草繩圍繞著草席捆縛著,山風微吹,周邊亂草輕輕擺動,好似那團草席也跟著在顫動不已。

兩人行到草席邊上,阿儂道:“你在這等著,我先去和那幾人通聲氣,不然冒冒失失打開了草席,別人可瞧不得。”說著行到那幾人身邊,和他們攀談起來。

淩雲霄見那幾人不住朝他望來,神情俱驚又疑,聽著阿儂的話又不斷點頭,幾人交談甚久,那幾人轉身退到遠遠一邊看著,阿儂則滿麵笑容行返了回來,淩雲霄知道她十有**是談成了,那些人肯定是同意開席驗屍。

阿儂行到他身側,盯著草席道:“淩阿哥,你真不怕怨靈之說麼?”

淩雲霄蹲在草席旁,正動手解開那些捆縛麻繩,聞言呆了一呆,道:“我信,但我不怕,怨靈有麼好懼的?它隻能嚇唬那些膽小之人,遇著膽大之人,它們可就沒轍了。”停了一停又道:“你若是怕,可以和他們待在一塊,我自己弄就好。”

阿儂搖搖頭,麵色堅毅道:“你不怕,我也不怕,我幫你吧。”說著就蹲下身子,和淩雲霄一塊七手八腳的把那些麻繩全解開了。

淩雲霄緩緩將草席攤開,那屍赫然從草席中呈現出來,躍入二人眼中,卻是麵朝下背在上的俯躺姿勢,淩雲霄將它翻轉過來,瞧到它的模樣,和阿儂一起不約而同“啊”的同時驚呼出聲,不由自主站起身來。

那屍麵部五官都扭曲得變了形狀,可見死前是經過一番痛苦掙紮的。雙眼凸瞪,開得極大,眼中血絲暴現,乍看之下如同長著一對赤紅的血眼。嘴巴大開著,舌頭伸出老長,如同吊死鬼一般。口鼻耳眼之處血跡斑斑,都已幹透,但仍看出死者死前的確從這幾處流出大量的鮮血。

兩人定下心來,互相對望一眼,阿儂麵色煞白,不由自主往淩雲霄身後靠了靠,低聲道:“果然是七竅流血而死的,想來傳言是真的了。”

淩雲霄重又蹲下身子,仔細觀察起那具屍身來,嘴中道:“從口的形狀來瞧,倒像是吊勒而死的,但脖頸處毫無傷痕。從麵上五官來瞧嘛,又似中毒身亡,但世上有何種毒毒性如此之強,竟能讓人七竅流血而亡?”說著間又抓起死者的雙手揣摩著,隻見十指指甲皆都向上翻開,指頭內外處處是血肉模糊,還夾雜著不少木屑土沫之類的物事,看了良久,點了點頭道:“死者死前肯定是極為痛苦不堪,難以忍耐之下到處亂抓亂刮,這也印證了傳言說得是半點不假,死者是經過長時間的掙紮方才死去的。”

他把死者的手放下,望著屍身良久,心中思道:“表麵上看,也看不出多大有價值的線索來,唉!瞧這死者也不過三旬上下,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老老實實呆在家中還不明不白就飛來了橫禍,當真可憐。”歎了聲氣站起身來,望著阿儂嘴唇動了動,欲言無語,麵上神情極為古怪,似乎想說什麼話可又難以啟齒。

阿儂平素膽子雖也不小,但終歸還是個姑娘,瞧著他的樣子以為已被怨靈上身,心下還是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後退一步,壯著膽子聲音略微顫抖著問道:“淩阿哥,你……你沒事吧?”

淩雲霄搖了搖頭,腮幫子咬得咯咯作響,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道:“阿儂姑娘,我想……我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言畢右手饒了饒頭,神情極為為難道:“其實,其實這事不算很難辦,不過也……也又有些難辦。”

阿儂瞧他說話吞吞吐吐,從他話中得知是遇上極為棘手之事才如此的,倒不是什麼怨靈上身,心下稍定,笑道:“淩阿哥盡管直說就是了,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的決不推辭。

淩雲霄搓著手支支吾吾問道:“阿儂姑娘,你怕它麼?”眼睛朝地上那屍瞟了一眼。

阿儂笑道:“死人我見多了,有什麼好怕的?隻不過方才突然之下猛不丁那麼一瞧,又和傳言聯係到一塊,有些心驚罷了,如今也沒什麼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