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到牆內,抬眼望去,隻見前方是一片空曠之地,約十丈開外便是那主獄所在,大門洞開,一條長長的甬道筆直通向裏邊,黑暗暗的看不到頭,甬道兩側柵欄鐵閘,正是那監押人犯的牢籠。兩人快步行進,穿過那片空地,進入到了牢獄之中,站在獄門處豎耳傾聽半刻,隻覺牢裏四處靜寂無聲,死氣沉沉之極。兩人對望一眼,便舉步朝內行去,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甬道之內尤為顯得刺耳,傳來回聲陣陣。
兩人行了一陣,便見甬道已到盡頭,盡頭處有一磚石階梯,傾斜向下延伸,兩人順著階梯往下,下邊又是一條通道,不過沒上邊的那麼長,很短,也不過四五餘丈,兩人站在階梯處就可看到通道盡頭,兩側各有三間牢籠,皆是鐵閘上鎖,靜悄悄的也不知道裏邊還有沒有活物?
老劉頭輕聲道:“這裏邊一定關著那鹽商,按照那衙役的說法,應該是在最裏邊左右兩側監房中的一個裏。”
陽有儀點點頭,沉聲道:“過去瞧瞧。”兩人走到最裏側,分開各站在一間牢籠門前,舉起燈籠透過門上氣孔朝裏張望,裏邊觸眼之處皆是一片黑咚咚的,哪看到什麼事物。
陽有儀朝裏邊“喂”的大喊一聲,四處傳來回音,可牢裏還是靜悄悄的半點聲息都沒。老劉頭舉腳朝自己麵前那門咚的踢了一腳,力道甚大,隻聽啪的一聲,牢門竟然被踢開了,這下反倒把老劉頭嚇了一跳,他本意隻是踢一腳瞧瞧裏邊的反應,沒曾想竟把門給踢開了,愣一愣神下仔細一瞧,才發現那門根本沒上鎖。
老劉頭回過身來捅捅陽有儀道:“我進去瞧瞧,你在外邊候著。”陽有儀嗯了一聲應了。
老劉頭舉著燈籠一跨步就進到牢房之中,一到裏邊,隻覺得黴臭之氣甚濃。牢籠不大,不過就十尺見方,地上盡是些淩亂的草堆,老劉頭在裏邊轉了一圈,一無所獲,又退了出來。行到陽有儀身旁,盯著陽有儀身前之門道:“應該就是這間了。”
“可這門上著鎖,如何進得去?”陽有儀皺眉道。
“我們是進不去,且看他是如何出來,現在子時快到了,我們就在這候著,瞧個明白。”老劉頭笑嘻嘻道。
兩人盤腿坐在地上,等不多時,一陣困倦之意襲來,老劉頭禁不住連連打了幾個長長的哈欠,陽有儀也覺得眼皮沉重之極,幾乎都要睜不開眼了,渾身乏力睡意甚濃。兩人心下一激靈,幾乎同聲道:“不好!”話語方落,那本沉寂無聲的牢籠深處忽響起一陣奇怪之至的嘶嘶聲,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聲響。陽有儀聽著這聲音隻覺得身上起滿了雞皮疙瘩,心裏不由冒出一絲絲寒意。
老劉頭猛的從地上一躍而起,道:“來了。”卻又一屁股跌坐了下來,雙手揉著眼睛道:“這廝好厲害,竟是使不出半點力氣了。”
陽有儀勉力睜眼,呔的一聲大喝,舉起右手放到嘴前,張口對著食指就是一口,一陣劇痛傳來,鮮血長流中陽有儀在地上劃起了清神靜心咒,不料睡意絲毫不減,反而更甚,當下不由有些著急道:“老前輩,怎麼辦?再這麼下去恐怕要真的睡著了。”
老劉頭使勁拍了拍腦袋,道:“莫急,千萬別畫那符了,那是靜心咒,隻會越畫越疲,我想想法子。”兩人說話間,隻聽那嘶嘶聲又近了些,似乎已經移到門前了,離他們近在咫尺,隻不過中間仍隔著道鐵閘門而已了。
嘶嘶聲中,一雙眼睛從那氣孔中露了出來,陰沉沉的死死盯著兩人不放。
那雙眼睛盯著他們良久,又慢慢隱入門後的黑暗之中,嘶嘶聲也隨著漸漸消失了,整個牢獄複歸靜寂之中,隻是兩人的困倦之意絲毫未消,越來越重。陽有儀眯縫著雙眼道:“這家夥到底想要幹什麼?”
老劉頭嘿嘿笑道:“還能幹什麼,等我們都睡著了就出來吃掉我們唄。”陽有儀強撐著站了起來,走到那門前拚力扳動那鎖,可這牢獄之鎖比尋常鐵鎖要大上許多,人力如何能扳得斷?
老劉頭坐在地上出言勸阻道:“別忙活了,省點力氣,須得尋些別的法子才成。”
陽有儀狠狠的用頭撞了一下鐵門,疼痛中稍微減輕了點困意,轉回身來問老劉頭道:“這是什麼妖物,如此厲害?”
老劉頭又打了個哈欠,苦苦思索了半響道:“一時半夥的也想不起來,不過現在已過了子時,還沒見到任何動靜,老漢我鬥膽猜測,此物隻是利用了人們的睡眠,然後行那看不見的勾當,隻要我們保持清醒,它就奈何我們不得。”
陽有儀用力搖了搖頭,極力抑製睡意,問道:“可有破法?”
老劉頭道:“此妖物的手段也是我平生僅見,還不太熟悉它的習性,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讓我想想……。”話聲越來越低,頭也慢慢低垂下去,眼瞧著就要睡著過去。
陽有儀見狀大急,睡意醒了三分,趕忙急步行到老劉頭跟前,伸手正待要搖醒他,耳邊卻傳來老劉頭細若遊絲的聲音道:“莫怕,我正要引那妖物出來,倒要瞧瞧它的本來麵目,你隻須保持清醒就可,不必理會我這個老頭子。”陽有儀一愣間,便已見老劉頭鼾聲大起,似已睡著了。
陽有儀是心裏暗暗叫苦,睡意陣陣襲來之時本來就忍得極是辛苦,偏偏這老頭還在旁邊呼呼大睡,且不管他是真睡假睡,單聽這聲聲呼嚕都夠要命的了。陽有儀當下隻得走來行去,極力想保持著頭腦清醒,可這要犯起困來還真難忍受,眼皮子是有一眼沒一眼的開開合合,真想立馬找個地方躺下就睡。
這時從那閘門底縫處慢慢滲出一團黑影,先是一點點擠出來,然後越來越大,在地麵形成一大片朝老劉頭緩緩移去,陽有儀一驚,提著燈籠朝那黑影照去,那黑影似乎有些懼怕燈火,光線所到之處略停了一停,又繼續前移。陽有儀瞧得分明,想要阻攔,卻又不知從何下手,見那老劉頭還是鼾聲大作,睡得正香,對眼前的危險毫無察覺,難道真的睡著了?
正焦急間,隻聽黑影滲出的牢門處突嘭的一聲,似乎有什麼物事撞到門板上,那嘶嘶聲又起,一個含含糊糊的聲音在裏邊冷笑道:“嘿嘿嘿……兩個!”喊話的人喉裏像是卡住了什麼東西似的,話語聲甚不利索。
嘶嘶聲大作,兩隻白慘慘的手從通氣孔中伸了出來,淩空亂舞亂抓著,緊接著一個頭猶得冒了出來,長發散落,也瞧不清什麼模樣。那通氣孔長不過一尺,高不過巴掌,隻不過是牢役們平時用來監視籠中犯人一舉一動的,若是尋常之人,恐怕連隻手都穿不過,可轉瞬之間,一個白裏透青渾身上下體無寸縷的人就這麼從那小孔中鑽了出來,麵朝下背朝上趴在地下不停扭動著,周身發出一陣陣令人聽得毛骨悚然的骨骼嘎嘎聲,陽有儀拚力睜大了雙眼竟然也是瞧不出它到底是怎麼鑽出來的。若是平日裏見著這樣的妖物,早被他一腳踏翻,可此時卻覺得渾身上下沒一點勁頭,軟綿綿的提不起半點力氣,更要命的是,那困倦之意是越來越濃。
地下黑影離老劉頭是愈來愈近,陽有儀兩頭為難,麵前趴著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後邊地上又遊動著一團不知什麼路數的怪影,偏偏自己全身力氣盡失,就這麼眼巴巴地瞧著卻是無可奈何。不多時,那黑影已慢慢爬到老劉頭膝上,老劉頭雙眼突的張開,雙目精光暴現,口裏喝道:“孽障,還不快快現出原形?”話音聲中右手往膝上一拍,那黑影急急後退,想要避開。老劉頭哪能讓它逃開,起身一踏步,已站在黑影之上。那影似是活物,竟然在地上到處亂竄亂移,隻是無亂如何努力,都是掙脫不了,被老劉頭的雙腳死死的釘在地上。
那妖物從地上緩緩站將起來,一步一顛緩緩朝陽有儀行來。透過那滿頭散發,陽有儀瞧見那妖麵部表情甚為痛苦,麵上五官都扭曲得不成了樣子,隻是雙眼卻陰沉沉的,毫無生氣,死勾勾地盯著陽有儀,隱隱透出一股惡毒之氣,口鼻間不停發出陣陣嘶嘶聲,猶如大蛇吐信,又如厲鬼淒聲。老劉頭在身後叫道:“此人已被惡靈附身,肉身已失,隻是靈台未滅,在他體內兩股魂魄仍自在苦鬥不休,現在已經分辨不明到底是人是妖了?”
陽有儀雙眼幾乎都要睜不開了,眯縫著眼苦笑道:“那我現今應該怎麼辦?”
老劉頭道:“你已被困意所縛,如今法力全無,唯有舍去肉身,保持心清神明,讓那惡靈侵入你體內,用你體內的元嬰法身與它相鬥,方有五成勝算。我留在外邊替你護法,記住,不管成敗,卯時前必須醒轉回來,否則你將元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陽有儀正待答話,那妖已經行到他麵前,站住了身子,眼對眼鼻對鼻的死盯著他,雙眼漸漸翻白,黑珠子竟是瞧不見了。陽有儀瞧得是脊背陣陣發寒,鼻中湧來一股刺嗆的臭氣,甚是難聞之極。
陽有儀索性不去理它,雙眼一閉,困倦之意立增,隻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睡上一覺再說。迷迷糊糊中勉力睜眼一瞧,卻見那妖對他咧嘴一笑,那笑容詭異之極。陽有儀怒喝一聲用盡全力揮拳打出,拳風淩厲,氣力竟是恢複了,呯呯兩聲中,雙拳先後擊在那妖麵上,那妖嘶的一聲慘呼著被擊飛了出去,撞到牆壁上彈了下地來,陽有儀跟上拳腳不停,隻把那妖打成了一團稀泥,癱在地上一動不動。陽有儀大喜轉身對老劉頭喊道:“我把它給收拾了,還道它有什麼厲害之處,也不過是……。”話到一半竟是說不出口了,麵前空空如也,哪還有老劉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