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烏甲屍兵(2 / 3)

陽有儀拽拉著那屍走到淩雲霄身旁,猛一拍他的肩頭,伸手道:“拿來。”

淩雲霄隻覺得全身一鬆,知道定身咒已被解開,此時見大師兄伸手向自己要東西,茫然道:“什麼拿來?”

陽有儀指指他身上背著的包袱,淩雲霄才醒悟過來忙忙解下包袱遞給他,陽有儀接過包袱解開一小角伸手在裏邊摸索了一番,取出一個小鈴鐺。陽有儀手持鈴鐺走到那屍旁邊蹲了下來,割斷綁在其身上的藤蔓,撬開那屍嘴,從懷裏掏出一銅幣塞了進去,嘴裏念念有詞,手指不停在那屍麵上比劃著。

念畢站起身來,搖了搖手中的鈴鐺,“叮……”那鈴鐺雖小,聲音卻清脆無比,在寂靜的夜空中聽起來更是大聲之極。鈴聲一起,那地上的屍妖好像中了某種魔咒一般,身子開始輕輕顫抖,接著抖動的幅度是越來越大,半柱香過後抖動漸漸停止。陽有儀又搖了下鈴鐺,隻見那屍猶得直挺挺地站立了起來。淩雲霄“啊”的驚出聲來,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不料腳後跟卻勾中一石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陽有儀笑罵道:“喲!小三,你不是說打小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嗎?怎麼的?屁股開花了吧?”

淩雲霄窘得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屁股嘴硬道:“我是怕它麼?我隻不過站得久了想坐下歇歇罷了。”

陽有儀也不駁他,哈哈一笑,朝前便走,每走一步就搖了下鈴鐺,那屍極其聽話,鈴聲一起跟著就是一跳,落地之處正好是陽有儀剛剛走過之處。

淩雲霄急道:“師哥,這黑咚咚的天你不會又丟下我吧?”

陽有儀頭也不回道:“跟著那屍走,保準錯不了。”

淩雲霄隻得尾隨著一人一屍向前行去,走著走著卻覺得不大對勁,忍不住問道:“師哥,我們好像不是去鎮上的方向吧?”

陽有儀前邊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瞎玩,這個樣子能進鎮嗎?帶著個妖物逛街?這是去義莊的路。”

淩雲霄奇道:“去義莊作甚?”

陽有儀道:“先安置這屍再說,總不能把它丟在荒郊野外吧?”

淩雲霄不滿道:“照我說,直接把它燒化得了,免得節外生枝後患無窮。”

陽有儀搖了搖頭道:“萬萬不可,這屍身上有諸多疑點,我還要慢慢探查,燒了可就沒了。”

淩雲霄覺得甚是不可思議,道:“師哥,它都成了幹屍,就算有疑點,你怎麼查探?難不成意思是讓它開口說話?”陽有儀嘿嘿一笑,也不答話,自顧搖著鈴鐺帶著那屍朝前行去。

淩雲霄深知師兄為人,見他不答話,就是問了也不會說,當下也不出聲了。這一路兩人都無話,隻聽見荒郊夜色之中時不時響起“叮”的一聲清脆之極的鈴鐺之音和“嘭“的一步沉悶極重的屍跳聲。行不多時,拐過一座大山之後便見前邊一處莊子燈火通明,莊院門前左右上邊懸掛著兩個白色的招魂燈籠,上邊各書寫著個黑色奠字,義莊到了。

陽有儀將屍趕到門口,卻不急著進去,從懷中取出那疊黃符,嘴裏拉長了音調高喊著:“塵歸塵,土歸土,陰陽有道入門來,天地無邊歸魂去!”言罷揮舞著手中的黃符,嘴裏嘰哩咕嚕的念著咒語,隻見火光一冒,黃符燃起火來,陽有儀將黃符往上一撒,轉瞬之間黃符皆燒為灰燼迎風散開得無影無蹤了。這下陽有儀才搖起了鈴鐺,引著那屍一步一步行入義莊之中。

到了義莊廳堂之中,陽有儀將那屍安置於東邊靠牆處,又從包袱中取出一支朱砂筆,縱身躍起,在那屍的眉心點了下,然後行到正堂案台處給香爐點上了三支香。一切安置停頓後對著淩雲霄道:“今夜你守屍。”

淩雲霄愣道:“我守屍?”

陽有儀道:“我還有事要辦,隻能叫你守了。你給我聽好了,第一,千萬不能讓爐中的香火斷了,第二,千萬不要撕下這屍額前的鎮屍符,更不能把那紅印抹除了,最重要的一點是,這義莊裏所有棺材下麵的長明燈更不能碰,切記。”淩雲霄心中雖是萬分不情願,但又不敢拒絕,隻好無奈答應了。

陽有儀將包袱還給了他,交待道:“這包袱內有著鎮妖辟邪的物事,你好生看管著,若是夜裏出現什麼不測都可派上用場。”淩雲霄點了點頭。

陽有儀再仔細看了看那屍,覺得沒什麼紕漏了轉身就朝門外走去,淩雲霄急道:“師哥!”

陽有儀停下腳步道:“甚麼?”

淩雲霄笑了笑,道:“沒事。”

陽有儀舉步便走,淩雲霄又叫了聲道:“師哥。”

陽有儀怒道:“又怎麼了?戲耍我不是?”

淩雲霄小聲道:“師哥你這是去哪?”

陽有儀腳步不停,跨出門外徑直去了,不一會才從莊外遠遠傳來他的話語:“亂葬崗。”

陽有儀一走,整個義莊就隻剩下淩雲霄這麼一個活物。陪伴著他的隻有那滿屋的棺材和那如同沉睡般一動不動的屍妖。淩雲霄閑得無聊,就數起屋中的棺材來,整整十二口。卻不知裏邊是否真的躺有著屍體?心下這麼一想,實在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便一口一口棺材的敲打起來。其實就算棺中真有死屍,他也敲不出個明白來,隻不過長夜漫漫實在是閑得發慌找點事做罷了。

先從廳堂西首往東首敲,又從東首往回敲,敲著敲著淩雲霄動作不禁慢了下來,有些驚疑道:“十三口?”當下又數了一遍,不多不少,十二口棺材。

淩雲霄揉了揉眼,暗道:“難道我眼花了還是算錯了?”心裏驚疑不定,複又從西首第一口棺材開始敲起,一直敲到東首最後一口棺材。

“十三口,見鬼了?”淩雲霄皺眉叫苦道:“這幾日真是倒足了黴運,連守個屍都守多出一口棺來。”

淩雲霄不信邪站於西首又複數了遍,十三口棺材,他仔細一瞧,原來西首這最後一口棺並沒放在架子上,直接就擺在了地上,是以從東首看過來,根本就瞧不見。

淩雲霄惱怒大力踹了那棺一腳,罵道:“你個鬼東西,嚇了小爺一大跳,還道真遇到鬼了。”

卻聽棺裏傳來一聲 “唉喲”,聲音顫抖又有些嘶啞。

這下真的把淩雲霄嚇了個半死,驚懼道:“哎呀,一腳還真踢出個鬼來了。”

當下趕忙解下背上的包袱,心急火燎的想要解開,可心越急那包袱卻死活打不開,還反而把包袱打成了死結。正在淩雲霄手忙腳亂之際,那棺材蓋吱嘎一聲被什麼物事從裏邊推開,裏邊露出個皺巴巴白慘慘的老臉來,淩雲霄也顧不上解包袱了,站起身來就跑。

還沒跑幾步,就聽背後傳來一嘶啞聲道:“我說你個小夥子,跑甚呢?大半夜把我吵醒了就想跑?”

淩雲霄下意識的邊跑邊答道:“再不跑就給你吃了。”

那聲道:“吃你作甚?老漢我可還沒餓到吃起活人來的地步,喂!我說你跑慢點,小心路!”原來淩雲霄跑得惶急,根本沒注意到腳下的路麵,冷不防讓那義莊廳門的門檻絆了一下,唉喲一聲翻了出去,身子滾了幾滾一下子摔到台階下了,躺在地下好半響爬不起來。

淩雲霄痛得躺在地上正哼哼,卻見頭頂上伸出一張老臉,眼睛貼著眼睛望著他。淩雲霄“啊”的一聲猛的坐了起來,就想站起逃開,可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了,又哪裏站得起來。

那老頭笑道:“我說這位小哥,你慌個啥子嘛?”

淩雲霄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壯著膽一瞧,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呼得從地上站了起來,怒道:“好你個打更的老劉頭,放著好好的更不打,跑到這義莊裏來睡棺材,想嚇死人不是?”

老劉頭嘿嘿笑道:“我說這位小哥,可不是我存心要嚇你,倒是你把老漢我的美夢吵醒了。”

淩雲霄沒好氣道:“你躺棺材裏幹什麼?不是存心要嚇人麼?”

老劉頭指著義莊裏邊的棺材道:“我在這兒守莊,那棺材就是老漢的床鋪,是你自個兒嚇自個,心裏沒虧心事,夜半不怕鬼驚門。”

淩雲霄詫異道:“你是這裏守莊的?我還道是個空莊呢。”

老劉頭道:“你以為這莊前莊內的燈火是平白無故自己點上去?那還真遇到鬼咯!自打這莊建成後,老漢我就在這守了足足大半輩子了,打更那隻是閑來無事玩的差事罷了。”說罷轉身背著雙手往廳裏走去。

到了廳裏,看著東首那具怪屍,轉頭對淩雲霄道:“這家夥是你弄來的?塊頭夠大的,有些年頭了。若是老漢我沒老眼昏花,一瞧就知道是前明時期瓦氏夫人帳下的藤甲武士。”

淩雲霄一聽之下趕忙跑進廳來,恭恭敬敬道:“老前輩,你知道這屍的來曆?”他見老劉頭能說出此屍的來曆,連稱呼都改了,不敢再直呼老劉頭。

老劉頭笑了笑,徑直走到那屍麵前,用手拍了拍屍腹,其實他是想拍那屍的胸口,隻不過那屍委實太過於高大了,老劉頭哪裏夠得到。又左瞧右看了一陣,自言自語道:“不對啊。”

淩雲霄忙問道:“有何不對之處?”

老劉頭低頭思索了陣,驚道:“不是藤甲兵,而是比藤甲兵更為精悍的烏甲戰士。”

淩雲霄奇道:“老前輩,您給說說,它們之間到底有何分別?”

老劉頭正色道:“藤甲兵是瓦氏夫人帳下的近衛兵,據說能入選藤甲之列的都是能以一當百之人,端是凶悍無比。而這烏甲兵則是藤甲兵中的首腦級人物,穿著皆為烏鋼所鑄的精鐵盔甲,比一般的藤甲兵更是厲害,可謂是當時壯軍裏的精銳。”

淩雲霄咂舌道:“那麼厲害啊?”

老劉頭道:“其實這些烏甲兵真正厲害也最叫人害怕之處並不是說他們在戰場上的所為,再厲害的人也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烏甲兵恐怖之處是在於他們死後的事情。”停了一停道:“當然,這些都是傳聞,隻不過今兒竟然看到這麼一具烏甲屍兵,細細想來,傳聞果然是真的了。”

淩雲霄不解道:“什麼傳聞?”

老劉頭嘿嘿一笑,轉回頭神神秘秘道:“這傳聞好聽著呢,小哥若有興趣,老漢就和你說說。”

淩雲霄大喜,湊到老劉頭身前也學他樣子神神秘秘道:“有多好聽?是不是像評書裏說得那些故事一樣?若是那樣,可得好好聽聽,要不漫漫長夜還真難熬。”

老劉頭眨巴眼兒,笑道:“可比那些故事好聽得多。”

老劉頭說到此處,突轉首問淩雲霄道:“小哥喝酒不?”

淩雲霄料不到老劉頭竟然有此一問,不明所以,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老劉頭狡獪地一笑,轉身走到他睡覺的那口棺材前,彎下身摸索了一番,竟拿起一壇酒和半隻燒鵝,走了回來盤腿坐在那屍前,拍了拍旁邊的地對淩雲霄道:“來,小哥來坐這兒,這深更半夜的就咱兩人,也算是有緣,坐到這來喝點小酒咱爺倆好好聊聊。”

淩雲霄本就是酒道中人,這下一見自然是喜出望外。給那香爐重新點上三支香後,趕忙就湊過去坐了下來,兩人當下就著鵝肉拿著酒壇子你一口我一口邊喝邊聊起來。

淩雲霄喝了一大口酒之後,撕下一塊鵝肉咬了口笑道:“老前輩當真有趣得緊,把酒肉藏在棺材裏,隻怕那些偷酒賊聞著酒香也沒處尋啊。”

老劉頭嘿嘿幹笑幾聲道:“此地乃陰寒之地,每日裏要不喝上兩口我這身老骨頭哪經受得住?”

淩雲霄道:“老前輩,你快與我說說哪些烏甲兵的事情。”

老劉頭喝了口酒後,斜眼偷瞧他一眼,見他神色猴急,有心逗一逗他道:“瞧你心急的,不急不急,先喝幾口酒暖暖腸胃再說。”說罷又撕下一小塊鵝肉,放到嘴中嚼得津津有味,邊嚼還邊發出滋滋連聲,眯縫著眼,搖頭晃腦,一副回味無窮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