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臭味和這聲音淩雲霄實在是熟悉之極,不是昨夜那店中的屍妖還能有誰。他舉燈四周亂照,隻是照明範圍有限,放眼瞧去除了樹影婆娑和鼻邊聞到的陣陣臭氣之外,一無所有。大駭之下,酒意也立醒了三四分了。忙忙伸手到背後亂摸,卻撈了個空,背上空空,哪還有什麼桃木劍的影子。隻怕是剛才在酒席上喝得忘乎所以,幾時把桃木劍給落在岑宅裏邊了自己也未曾而知。又伸手入懷,空空如也,才記起午時換了一身衣裳,那些紙符之類的物事連同那身舊衣裳早就丟在家中,未曾帶得出來。
淩雲霄心中暗暗叫苦,不過也仗著還有幾分酒意,回頭拔腿便跑。隻盼能趕在屍妖之前跑回到岑宅裏邊,岑家上下人數甚多,合起力來想來應該可以對付得這麼一個屍妖,何況隻要進了岑家,尋到那把桃木劍,還怕這區區一隻屍妖不成。隻是這樣一來他今日所吹噓的功績自然而然也就被拆穿了,可這急要當口哪還顧得上功績不功績的,保命要緊。他的算盤倒是打得蠻如意的,可惜肚裏酒水甚多,再加上山風這麼一吹,酒意直衝腦門,頭重腳輕,跑起來可就沒有那麼順暢了,明明已經瞧見岑家大院門口懸掛著的那兩盞風燈,卻是死活怎麼也跑不到。
正連摔帶跑朝岑家大院急奔時,忽聞一陣臭風從頭頂掠過,前方丈餘處嘭的一聲已立有一物。這妖物樣貌,昨夜四處黑漆麻烏,他瞧得不大真切,如今借著風燈的光線,淩雲霄這下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了。這屍身長八尺有餘,體格龐碩之極,身穿古時戰甲,披頭散發,那長長的亂發在夜風中隨風亂舞,更顯得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眼見那屍雙腳離地,已朝他淩空躍來,他哪還顧得上看那屍長著什麼摸樣,隻見前路已堵,“呀”的驚叫一聲轉頭就朝來路跑回,那屍“嗬”的一聲在後邊追趕而來,隻一個踨跳起落間便已跳到淩雲霄身後,伸出雙手就朝淩雲霄肩頭拍落。
淩雲霄哪能讓它拍著,情急之下往旁邊一個癩驢打滾,閃過了這屍妖的一擊,隻是這一滾也滾到旁邊荒草叢中了。那屍一擊不中,也隨之跳入淩雲霄滾入的那草叢之中,卻再無半點淩雲霄的氣息。原來淩雲霄這一滾還真是湊巧,正滾入草叢後一處小水潭中,被這冰冷的池水一激,酒意又醒了三分,手腳並用,往潭子深處挪去,滾到水深之處,當下不敢妄動,潛躺在水下閉起了氣。
說來也是湊巧,若沒有這小水潭,就算淩雲霄閉住了氣,他身上的酒氣仍然會被那屍妖聞著,這下歪打正著,在水中一泡,正好淹沒住了周身的酒氣,暫時躲過了一厄。那屍“嗬嗬嗬”的在水潭周圍來回跳躍著,尋覓著淩雲霄的蹤跡。
雖說淩雲霄躲在水中暫時逃過一劫,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在水底憋氣憋得久了按耐不住,便悄悄在水麵上探出一個頭來,想偷偷換了氣再躲回水裏。不料才一吐氣,那屍就呼得一下從水潭邊跳了起來,隻朝淩雲霄所在之處撲將過來。淩雲霄大驚之下哪還敢呆在原處,趕忙手腳並用往岸上跑,卻不料潭底淤泥甚多,越急著想跑越跑不動,拚盡全力之下也不過挪動了幾步而已。隻見水花四濺中,那屍已落在方才淩雲霄所呆之處,離它現在站立的地方也不過六尺有餘,如此近距,隻消一個起落,便可將陷於泥中的淩雲霄拍死爪下。
淩雲霄暗道:“我命休矣!”便閉上眼等死。隻聽耳邊傳來那屍嗬嗬嗬的厲呼聲,卻半天不見那屍對自己做任何動作,不禁大奇,睜開眼一瞧,這一瞧之下差點沒把他樂死。原來此潭積水甚久,潭底早積滿了厚厚的淤泥,那屍跳落下來,一下子就給陷進了泥裏。他身體深重,加之又是淩空跳下,力道何其之大,這一陷就陷進了大半個身子,水麵上就隻留了個腦袋,它愈是使力掙紮陷落得就是愈深,是以雖離淩雲霄隻有六尺多的距離,可就偏偏奈何不了他了。
淩雲霄哈哈大笑,隻管用手撥水劈頭蓋腦朝那屍頭淋去,嘴裏罵道:“我叫你追,我叫你追”。撥得累了也隻得罷手,隻是自己也被淤泥困住,一時半會也逃不了,就這樣一屍一人在水潭中大眼瞪小眼相互對視著。
淩雲霄這才有機會好好看清了這屍的摸樣,麵上無肉,估計已經風化成了一層幹皮了,雙眼無球,隻是兩個黑糝糝的眼洞,也沒有鼻肉,隻剩了一個隆起的三角小孔,整個麵容看起來極是猙獰恐怖。它張著嘴對淩雲霄咆哮著,那滿嘴的尖牙和那兩隻長長的獠牙更是看得淩雲霄不寒而栗,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頸部,忖道:“若是給它在這裏咬上一口,那還真乖乖不得了。”淩雲霄想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一會到了寅時這屍急於脫身說不定真能爆發出什麼驚人之舉,還是想法子趕快脫身才行。所幸隻是雙腳陷於淤泥裏,想想脫身也不至於很難。當下不敢用力,隻是慢慢的一步一劃撥拉著水朝岸邊行去,那屍聞到這邊的動靜,又想來追,一用力,又陷了下去一點,這下連嘴都浸沒到水中了。
淩雲霄花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好不容易爬到了岸邊,隻覺得氣力都用盡了,半躺著身子對水潭裏罵道:“你個老怪物,都死在棺材裏幾百年了還爬出來,害得小爺我跟著你一起受累,又是撞柱子又是被水泡,奶奶個熊的。”那屍妖不停在水中咆哮連天,使力也想跟著躍來,水聲嘩嘩,它竟然靠著蠻力,也向前躍出了半尺左右。淩雲霄暗暗心驚,瞧它陣勢,隻怕真的能脫出水來。大著膽子待在水邊觀察,隻見那屍也就向前躍出半尺而已,又被水底泥漿所困,他暗暗估算時辰,想來就算過了寅時,它也未必能跳出水潭來,心中稍稍大定。
休息得夠了,便起身跌跌撞撞朝岑宅行去。到了岑宅,叫了門,看門的一瞧是他便忙忙把他迎了進去。岑家主仆見他才出去還沒一夥功夫又折返了回來,而且還是這般摸樣,一身的泥水濕淋淋的,自是驚訝萬分。淩雲霄也不敢告於實情,隻是說喝多了掉水潭裏了,黑燈瞎火的也回不去了,所以又返了回來。聽他這麼一解釋,岑竟乾哈哈大笑,酒後諸態這般事情倒是常見得很,倒也不疑有他。當下便趕忙叫人尋了套幹淨的衣服讓他換上,又安排了住處讓他住下。
淩雲霄待岑家眾人都睡下後,又等遠處雞鳴了三遍,方悄悄起身,在岑家院子裏尋找起他那把桃木劍來,隻待尋到木劍就返回到那水潭裏滅了那屍。隻是諾大個莊園,加之四周黑沉沉的,要尋把木劍談何容易,尋了多時終究還是尋它不著,也隻有悻悻的回到房中,待天亮時再做計較,隻是一想到尚在水潭中的那屍,又如何睡得著。待雞鳴到五更天,天時蒙蒙初亮,便再也等不急了,忙忙穿戴齊全了也不和岑家告別,出了岑宅徑直朝那水潭急急奔去。
到了水潭邊,放眼瞧去,水麵空空,哪還有那屍的影子。淩雲霄暗道:“莫不是昨夜雞鳴之時,它急於掙紮,給沉到淤泥中去了?”便就近從樹上折下一段長枝,沿著水潭四處朝水裏撈尋著,隻覺得觸手之處皆是軟稀稀的爛泥,哪觸到什麼硬物之類的物事。撈尋了許久,終一無所獲,淩雲霄不禁奇道:“看樣子這屍已是脫困而去了,隻是它又尋得什麼方法出得這水潭的?當真奇怪的緊。”思量了良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疑惑間,突想起昨日隻顧得和人喝酒取樂,昨夜又讓那屍妖一嚇,早把師父回來的事忘得幹幹淨淨,當下暗道一聲:“糟糕!”急急忙忙尋路趕回家去,隻盼見了師父把此事一說,諒來師父也不會責怪以他。
行到西街離他那住所尚有百米距離時,隻見院門大開,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子的高大漢子正拿著掃帚出了門來。淩雲霄一見大喜之下,趕忙上前幾步,遠遠得對那漢子急急搖手,那漢子抬頭正見了,正待說話,淩雲霄忙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招手叫他過來。那漢子滿麵疑惑行將過來,淩雲霄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到一屋角處,悄聲問道:“大師兄,師父他老人家在屋裏麼?”
原來這漢子正是淩雲霄的大師兄陽有儀,聽到淩雲霄這麼一問,陽有儀道:“幹什麼神神秘秘的?又惹事了?師父他老人家和無極還有點事要處理,尚未回來,隻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家又要惹出什麼亂子來,所以師父就叫我先行回來瞧著你。”言罷突又問道:“昨夜你上哪去了,整日整夜都不見影,又跑哪瘋去了?真的惹事了?”
淩雲霄聽師父沒回來,噓的鬆了口氣,又瞧了瞧四周,低聲對陽有儀道:“大師兄,我和你說件事,走,屋裏說去。”
陽有儀剛聽完淩雲霄說的事,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著淩雲霄氣道:“你瞧瞧你,師父才出去幾日,你就給捅出那麼大的簍子來,就你這道行?還想捉屍降妖?出事了不是?現在這屍不知藏到哪了,若是夜裏出來害人,你可是大罪一件難逃其咎。”
淩雲霄苦著臉歎道:“我初時也隻是以為是人為的惡作劇,哪知道裏邊還真藏有個大家夥,事情鬧大了,這不,和大師兄商量來咯嘛!”
陽有儀沉吟了半響,轉身走到放置於屋角的一口大紅鐵皮箱子前,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包袱,拋給淩雲霄道:“接著,幫我拿著。”又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八卦大羅盤遞給淩雲霄,再從箱子裏取出一件長約有兩米寬不過巴掌,外邊用黑布包裹著不知是甚的物事捆係於身後,從淩雲霄手中接過那羅盤後對淩雲霄道:“走,到岑家瞧瞧那棺材去。”
淩雲霄帶著陽有儀趕到岑家糧鋪時,正見岑掌櫃帶領著一眾夥計在補修著那麵被屍妖撞破了的牆垣。岑掌櫃聽了淩雲霄介紹,知道陽有儀是淩雲霄的大師兄,神態那是恭敬得不得了,一定要拉著這師兄弟兩人上酒館好好喝上一頓。陽有儀笑著勸阻道:“岑掌櫃不必客氣,我這次前來隻是想看一看那口棺材,不知那棺現在被貴店放在哪了?”
岑掌櫃麵露難色道:“還真不湊巧了,自打昨日淩小哥把棺中那怪物趕跑後,鄙人不敢怠慢,立即差人把那棺扔到五裏外的亂葬崗去了,陽大哥你也知道,咱做生意的,總不能放著口棺材吧?何況這口棺……”陽有儀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點頭道:“這個我明白,理解理解的。”言畢轉首對淩雲霄道:“事不宜遲,咱們馬上趕往亂葬崗,若我猜得不錯,那屍一定就藏在那。”
淩雲霄不解道:“師哥就那麼肯定那屍妖就藏在亂葬崗?”陽有儀望了他一眼,眼神嚴厲,道:“你打小就腦子聰明,可惜從不用在正途上,這種事情還用想麼?亂葬崗是什麼地方?葬死人之處,而且由來已久,葬在那處的死人多不勝數,本來就是極陰極寒的地方,正適合屍鬼之類的妖魔之物生存,何況現在它賴以棲身的棺材又被岑掌櫃扔在那了,它不躲在那還能躲去哪?”淩雲霄“哦!”了一聲,有些幹笑道:“還是大師哥聰明,小弟我是萬萬趕不上師哥萬一的,唉喲……!”話沒說完,頭上已挨了一暴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