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豈會信他的鬼話,笑了笑:“不知道是嗎?”
常德剛想點頭,便見她拔下頭上一支珠釵放在自己的頸項,嚇得他忙道:“娘娘可別,老奴這就領娘娘去便是。”
安笙跟在的身後去到了冰窖,看著半斤安靜的躺在冰棺裏,再無一絲生氣,淚水便不可抑製的落下。
安笙緩緩地蹲下了身子,牽起了半斤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停的哭著,然而流再多的眼淚,也終究挽留不回她的命。
此時,君修冥忙完淮州瑣事回到房間後,卻不見安笙的身影,沉聲問道:“賢妃的人呢?”
屋內侍女戰戰兢兢的跪在地,回稟道:“賢妃娘娘隻說要出去散心,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君修冥匆匆的吩咐了人去找,好在遇上了常德,這才知道她的行蹤。
他來到寒冰地窖中,果真見到了安笙的身影。
這裏是君寧用寒冰堆砌的地宮,陰寒之極,如此才能讓屍體短時間內不朽,而半斤的屍體就被存放在地宮的水晶冰棺之中。
她安安靜靜的躺在棺中,周身被鮮花簇擁著。
安笙一身素白,靠坐在冰棺旁,膝上蓋著一件半成品的長裙,這是她前幾日就開始縫製的。
她手握針線,低頭認真的縫補著。
她的神情那般專注,甚至沒有感覺到君修冥的靠近。
她還是不善女紅,十根手指都被紮的血肉模糊了,但她如同一隻感覺不到痛的提線木偶,機械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扯線、將針穿過棉布,然後刺破手指,將針又穿出來,如此的重複,月白色的長裙,沾染上一滴滴鮮紅的血珠,如雪地中妖嬈盛放的梅。
月白是半斤最喜歡的顏色,如同她的人一樣。
安笙依舊在衣擺內側繡了平安二字,隻是,人已經去了,她不知道這兩個字對於一具屍體來說還有什麼意義。
君修冥在冰棺前停住腳步,蹙眉看著她。
此時的安笙隻有一件貼上的紗衣,而地宮的溫度卻是極寒的,吞吐的空氣中都帶著白色霧氣。
她嬌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墨發雪肌,越顯清冷無辜。
“誰讓你進來這裏的!”君修冥低沉的聲音中帶著溫怒,他將她從地上抱起,放在自己膝上。
安笙沒有反抗,手中卻緊攥著那件染血的袍子。而他輕擁著她,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的。
安笙的鼻子一向很靈,自然嗅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美眸微眯起,墨眸一點點深諳下去。
“這些讓繡娘來做就好,何必弄傷自己。”君修冥輕握住她受傷的指尖,放在唇邊嗬氣。
安笙墨色的眸子又開始渙散,空洞的可怕。
泛白的唇一開一合,帶出輕飄的聲音:“半斤曾對我說,若是此生我能縫製一件長裙給她,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這不正好,給半斤縫製,我也能給我們的無憂縫製一件,這樣她們應該也不會再怪我的無情。”
雖然安笙知道,這丫頭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是在調侃她的女工差到無藥可救,但如今她還是認真了。
她輕聲的話語卻好似一記重錘落在君修冥心口上,痛的他幾乎窒息。
他的目光定格在冰棺中,隻可惜,那具屍體傷痕累累,麵目全非的屍體上再也尋找不到往日的痕跡。
而他們的孩子,這讓君修冥忍俊不禁的想起了清妍的那個孩子,因為清妍和若離長得很像,他時常幻想著,或許他和若離有孩子了,那就是他們孩子以後的模樣。
“丫頭,為什麼要隱瞞朕?為什麼你當初懷孕了卻不肯告訴我?”他低啞的聲音微微的顫動。
安笙緊抿著唇,無助的搖頭:“那時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又怎可能再孕育一個新的生命?明知不可能將他帶到這個世上,又何須告知於你?”
君修冥苦笑,笑他的無能,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安笙將尚未縫合完整的長裙緊抱在懷中,柔軟的意料貼在臉頰。
淚,一顆接著一顆落入布料中,很快浸濕了一片。
忽然間,她有些失控的掙脫他懷抱,再次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救她,為什麼?她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不知為什麼,君修冥沒有掌控住自己的情緒,他從地上站起來,冷笑著,伸手指向冰棺中僵硬的屍體,怒聲道:“因為死的人不是她,那麼就是你!”
他的確很自私,但他那時心裏隻有一個念想,他一定要讓她好好的活著。
或許是痛的太厲害,君修冥雙手撐在棺壁上,高大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著,墨眸中含著迷離的水霧:“丫頭,你可以怨朕,也可以怪朕。隻是這樣的痛,朕再不願承受第二次。”
死寂的地宮中帶著回音,震得安笙心口發疼。她低著頭,手掌緊捂住心口,眼睜睜看著他冷漠的轉身離開。
他就這樣丟下了她一個人,她清楚的明白,第一次是那個女人的消失,而她不過是和那個女人相像而已。
這件事師父對她說過,其實她寧願不知道。
安笙一直在地宮中陪伴著半斤,直到第七日的時候,半斤被以永和公主之名葬入皇陵,這是他能給半斤最大的殊榮,而終究不會是他的女人。
半斤,還有安笙腹中孩子的存在,就如同一場夢一樣,夢醒了無痕。
隻在她的心上留下深深的傷痕,她的命太珍貴了,用了八兩師父半斤,君修冥的命才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