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炒股票成為牛百萬,那時社會風氣已經開放了很多,作為一個小有所成男人,他有了追逐愛情的底氣,他通過各種方式找嫣然,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家搬到哪裏去了。那時為他牽線搭橋的人幾乎踩破了門檻,他一次一次去相親,又一次一次無功而返,直到遇到小潘。小潘大學畢業留校工作,長相白晰文靜極像嫣然,這是牛劍橋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女人。
後來牛劍橋的哥們一個個在功成名就後上演離婚大戰,牛劍橋回家討好夫人:“田舍翁多收了三五鬥也要易妻,不就幾吊錢嗎?”
暑假,牛劍橋帶著夫人在湛藍湛藍的大海上乘遊艇出行,在海鷗翻飛的落地窗前吃金色的彈性良好的魚子醬……誰能說這不是幸福的婚姻?
牛劍橋蹬蹬蹬上樓,自自然然跟夫人打個招呼就去洗澡。在潘教授看來,婚姻就像買了一輛勞斯萊斯,有一天,它的漆麵被別的車刮了一下,誰會一氣之下扔掉勞斯萊斯去換輛新奧拓呢?終歸,這還是個不錯的家庭,現實生活隻有圓滑,哪裏有圓滿?
洗完澡,上chuang,牛劍橋討好夫人:親愛的,你看我不是十二點前回來了嗎?風箏線不還是牢牢握在你手裏嗎?然後公鴨嗓給夫人唱《沙家浜》胡傳魁出場時的唱詞: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總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遇皇軍追的我暈頭轉向,多虧了阿慶嫂,她叫我水缸裏麵把身藏,她那裏提壺續水麵不改色,無事一樣,哄走了東洋兵我才躲過大難一場,是這樣救命之恩終身不忘,俺胡某講義氣終當報償。
然後拍拍夫人的臉,睡覺。
剩下大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搞不清楚這一切都是為什麼,他想,辭職算球了,梁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錢這東西,是你的,你躲也躲不開;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來。想罷,心裏一寬,困意漸漸襲來,不一會兒就睡意朦朧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樓上傳來殺豬般的嚎叫,大熊一個激靈就醒了,連忙衝上樓,看見牛劍橋一臉驚悚,潘教授披頭散發。
牛劍橋那個驚恐的形象完全跟平時不一樣,大熊忙問:“怎麼了?”
牛劍橋話都說不出來,指著天花板:“上……上麵有人……”大熊被鬧得心裏直發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有什麼好說的呢?心裏暗罵,****,你怕鬼該去請法師啊,他仔細查看天花板,什麼都沒有,又仔細檢查房間每一個角落。自己給自己鼓勁說,沒什麼好怕的,大不了老子死掉和你一樣,有什麼可怕的呢?
牛劍橋喘著粗氣:“剛才還在天花板上,頭上滴血,血都滴到床上來了,牙齒這麼長,指甲這麼長……”
(四)
牛劍橋喜歡和生意場上的朋友打高爾夫。
打完球,在高爾夫會所用餐,這裏價錢奇高、味道奇差,也就落地窗外風景尚可養眼。牛劍橋不禁想起讀初一過生日,母親給的兩毛錢,那時候隻有到過年才有細糧吃。他約朱逸群一起到飯館去買了兩個白麵饅頭,花了一角錢,選了一張桌子坐下便狼吞虎咽吃起來。
也許吃得太急了,一位女服務員看見他們被噎著了,從廚房裏端出兩碗有幾塊肥肉的熱湯。他們很害怕,擔心要為湯付錢。也許這位好心的阿姨以為他們不好意思吃呢,就轉過了身去,這時他們急忙喝了一口湯,然後把半個饅頭塞在懷裏跑了出去,甚至跑了很遠還回頭看是否有人追上來了!他至今還記得喝那口湯時嘴裏被灼燙的痛楚,以及那肉湯的香味。
牛劍橋心裏喟然長歎: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一看手機,冰冰的短信肉麻地催他過去。他趕過去,翻雲覆雨後,兩人相擁而臥。冰冰問:“你什麼時候離婚啊?”
牛劍橋的心裏無比清醒,他這樣的已婚男人,被乏味的生活打磨,吃膩了正餐需要點心。他們的生活隻需要年輕的女子來豐富而不可以被年輕的女子來顛覆。他心裏暗想:姑娘,做什麼事情都要專業,做二奶也一樣,二奶幹掉大奶轉正的比比皆是,關鍵你要有那個實力。每次到你這裏來,電視裏總是陳德容馬景濤們在聲嘶力竭捶胸頓足,為了愛情天天搞得你死我活。劇中的男主角對女主角柔聲說:“你知道嗎?每一天每一刻,我做每一件事的時候,腦子裏全部是你的影子——”我要是這樣,別說做一個大公司的董事長,就是賣唱、賣身都沒人要?
冰冰見他黑著臉,知道沒指望了。
新月如鉤,晚風拂窗。他放了一張笛子的光盤,靜靜地躺在床上聽音樂,懷裏摟著冰冰,腦海裏閃現出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她佇立在窗前,雙手向右,橫握一枝竹笛,吹著那舒緩低回的《月之故鄉》。輕柔婉轉的旋律像窗外的月光一樣流淌在屋內,滋潤著他的心田,青春歲月給他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回憶帶來的感覺如此幸福。
笛聲似乎離他越來越近,似乎可以握住嫣然柔嫩的雙手。不知名的花香也隨風飄來,吹拂到他臉上的輕風是多麼芬芳。他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這樣優美的旋律,有點像從地獄一下子看到天堂的神聖的光輝一樣。他的初戀似乎無關愛情,卻烙下了青春的傷痕。曾經的都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但是那個伴隨著疼痛的年代的記憶卻似乎永遠不會消失,這苦澀的幸福。
他極力想把自己打扮成厚道的樣子,癡情的樣子,試圖讓自己也相信,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他試圖忘掉過去,那些過往讓他想都不敢想,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一夜暴富,你會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人沒有底線,他有什麼不敢做……
去歌廳唱歌,他作深情陶醉狀:“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百轉千回它將我圍繞,有人問我你究竟是那裏好,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但是自己做過的事,掩蓋得了嗎?
那影子神出鬼沒,牛劍橋永遠猜不出會在何時出現。曾經請過道士來做法,但是道士說,那是有明確的債務關係,他們無能為力。遍尋名醫,有一位名醫說,中藥之中也有通過藥力驅散鬼魂的配方,但是藥煎好之後,不是還沒端到麵前就把碗打碎,就是煎藥的鍋子莫名其妙的破了。有時即使能喝到嘴裏,就象被人扼住了咽喉根本無法下咽。
中醫講,病人被鬼迷到了,容易出現幻聽、幻視、幻覺、精神錯亂這一類的狀況,隻要不是宿有孽緣的,象十三針這些方法就比較容易治。西醫講,這是精神疾患,癔症一類……中醫、西醫左右開弓,但是那影子還是時常出現。
有一次出差到外地,八個保鏢都跟著。夜裏,那影子又出現了,陰慘慘望著牛劍橋笑,牛劍橋嚇得嚎叫起來,保鏢們一擁而上,但是沒用,他們全都看不見。最可氣的是,他們也害怕,看不見也害怕,一個個嚇得像篩糠,事後牛劍橋就罵:一群飯桶,管什麼用,咹?
有人支招,如果突然中邪或者經常被夢魘,找一條髒兮兮的內褲,反正越髒越好,套在頭上,妖、鬼這些有靈氣的東西最喜歡潔淨,汙穢的東西會損害他們的修行,騷哄哄的氣味會使他們躲避不敢靠近。再不行就加點碼,比如糞尿啊,狗血啊這一類的……
牛劍橋一聽,氣得差點就要罵人了。這不是燒茅屋氣老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