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延安後,劉思齊有機會到義父家去探望。她和剛回國半年的毛岸英相識了。這時,岸英24歲,劉思齊16歲。楚楚動人的少女和英俊青年的相逢恰似春風雨露,而他們的童年和少年幾乎有著同樣坐過監牢、顛沛流離的苦楚生活經曆,讓他們在生活上有了共同語言,在對人生的認識上有了共同的理解,相息相印,兩顆年輕火熱的心就這樣跳在了一起。對此,毛澤東看在眼裏,喜在心頭,樂意玉成兒女的這件終身大事。
1947年3月,因蔣介石的胡宗南部20萬大軍進犯延安,劉思齊隨部隊撤離東渡黃河到山西,毛岸英則跟隨父親轉戰陝北,一對熱戀中的青年被戰爭拆散。直到1948年夏,他們才重逢於河北平山西柏坡。1949年3月,他們隨中央進入北平,劉思齊轉到北京師範大學附屬女子中學就讀。開國大典後的10月15日,毛澤東在中南海為已經27歲的大齡青年毛岸英舉行了婚禮。
□為了怕劉思齊經受不了打擊,毛澤東對兒媳隱瞞了毛岸英犧牲的消息,而且這一“騙”就是三年整!
毛岸英和劉思齊結婚後,劉思齊繼續上學,毛岸英先後在中宣部等單位工作,並申請到北京機器總廠基層鍛煉。一年後,岸英瞞著思齊,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奔赴朝鮮戰場。臨走時,思齊還躺在北京醫院的病床上。因為闌尾手術住院的思齊一直以為岸英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出差”。那是一個無法回憶得清楚的傍晚,岸英匆匆地來了,左叮嚀右囑咐要思齊照顧好父親和弟弟岸青,然後就匆匆地走了。看著丈夫離去的背影,依然沉浸在新婚甜蜜中的思齊,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訣!年僅20的思齊從此再也見不到她的岸英了……
毛岸英是在1950年11月25日不幸犧牲的,毛澤東知道這個消息是在1951年的1月2日。因為毛澤東感冒了,周恩來將彭德懷的電報壓了1個多月才將這個噩耗告訴毛澤東。在新六所(今萬壽路甲15號)辦公室,毛澤東手捧電報,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看了好久好久,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話:“唉,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戰爭嘛,總要有傷亡。”
毛澤東是一位叱吒風雲的領袖,也是一位感情豐富的父親,他把命運交給他的所有巨大悲痛,都默默地一個人承受。令他擔心的是,新婚僅1年的兒媳思齊將如何承受這殘酷現實的打擊?按照岸英的囑托,隻要他在北京,思齊每周都要來看望他。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如何麵對這個才20歲的姑娘。無疑每周這樣的見麵都像是一場情感上的海嘯。毛澤東隱瞞著,他真的不想說,也不能說呀!思齊畢竟還年輕,而且還在讀書。而思齊每次來,都要問爸爸收到岸英的信沒有?岸英為何幾個月不來信?毛澤東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支支吾吾找到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著她!這一“騙”就是三年整!
一天,不知道內情的中央攝影組組長侯波阿姨送給劉思齊一張岸英的照片,相片上岸英穿著中國人民誌願軍軍服,瀟灑帥氣。這下,思齊知道了岸英去了朝鮮戰場。毛澤東見瞞不住了,就告訴她,岸英是真的去了朝鮮,在誌願軍總部搞翻譯工作,但更具體的情況就不說了。思齊想,岸英或許正擔負著什麼特殊的使命,保密性強。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她懂得保密紀律,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依舊努力地讀書,依舊每周去看望爸爸,沉浸在對美好未來的甜蜜憧憬中。但畢竟3年了,她暗暗地想,岸英怎麼連一封信一個字也沒有給她呢?許多指戰員都回國探望過,而且爸爸還接見了許多英烈家屬,難道,難道岸英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不敢往深處想,也害怕往深處想。但一天天過去,板門店談判了,停戰協定簽字了,可岸英怎麼還不回來呢?思齊好像預感到什麼了,她越來越有些坐臥不寧了。
轉眼到了1953年,朝鮮戰爭結束了,岸英還是沒有回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作為公公的毛澤東,他不能也不願再扮演這個世界上最難演的角色了,他的痛苦已深沉如沒有波瀾的老井,現在該是告訴真相真情的時候了。為了使年輕的思齊能承受得住這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痛,毛澤東把思齊找來,頗費苦心地先和她談起自家為革命犧牲了的親人:岸英的母親楊開慧、岸英的叔叔毛澤民和毛澤覃、姑姑毛澤建和毛楚雄……思齊越聽越覺得父親毛澤東似乎隱瞞著她什麼,她也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但又不敢說出來。年近古稀的父親跟他說這些,是在教育她怎麼做人怎麼做事,作為一個合格的毛家人,她就應該繼承和發揚毛家的優良傳統。一周以後,思齊又來中南海看望爸爸,這次周恩來總理也在場。毛澤東就把岸英犧牲的消息告訴了思齊。盡管自己似乎早就有一些心理準備,盡管自己早就有了某種最壞的打算,她思念和牽掛的淚水也無法淹沒這痛苦的火焰,所有的悲傷、委屈、無奈,甚至絕望,都隻有也隻能化作“傾盆雨”……
看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兒媳,毛澤東強忍著悲痛,木然地坐在那裏,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此情此景,似乎缺少了母性的愛撫,悲痛就顯得格外悲痛,傷心就顯得格外傷心。守在一旁的周恩來難過地忙碌著,一麵安慰思齊,一麵照料毛澤東。當他觸摸到毛澤東那冷冰冰的手時,不禁心裏一驚,趕緊對思齊耳語:“思齊,你要節哀,爸爸的手都冰涼啦。”痛哭的思齊清醒過來,又趕緊去安慰爸爸……
□毛澤東頻頻致信劉思齊,稱呼她為“親愛的思齊兒”“女兒”“娃”,鼓勵她“要爭一口氣,為死者,為父親,為人民,也為那些輕視、仇視的人們爭這一口氣”。
岸英的犧牲對劉思齊刺激太大了。但為不再勾起父親的悲痛之情,她隻能一個人躲著流淚,獨自把哀傷深深地埋在心底。然而這一切又怎麼能瞞得過毛澤東的眼睛呢?毛澤東不止一次地說:“戰爭嘛,總是要死人的。不能因為岸英是我的孩子,就不應該為中朝人民而犧牲。”他跟思齊說:“今後,你就是我的大女兒。”毛澤東安慰著劉思齊,又像是在安慰著自己。也就是從那時起,毛澤東格外疼愛劉思齊,常常親自過問她的衣食住行,而在以後的通信中總是稱她為“思齊兒”,如同己出。
為讓劉思齊盡快走出生活的陰影,毛澤東想給她換一換環境,於是在1954年劉思齊高中畢業時,決定送她去莫斯科大學數力係深造。這一年劉思齊已經24歲。但就在出國前夕,劉思齊患了重感冒,她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在出國前見一見父親毛澤東。於是毛澤東馬上給她寫了一封回信:“思齊兒:信收到。患重感冒,好生休養,恢複體力,以利出國。如今日好些,望來此看;否則不要來。最要緊是爭一口氣,學成為國效力。祝好!”落款為“父字”。平平淡淡見真情,他的信也是一個父親送孩子上大學的最美好的祝福吧!
1955年9月至1957年9月,劉思齊在蘇聯莫斯科大學數力係學習。盡管遠隔萬裏,父女間的聯係卻一直不斷,劉思齊經常寫信向父親彙報學習和思想,毛澤東對她的成長也十分關心。1956年2月14日,毛澤東回信說:“親愛的思齊兒:給我的信都收到了,很高興。希望你注意身體,不使生病,好好學習。我們都好,勿以為念。國內社會主義高漲,你那裏有國內報紙否?應當找到報紙,看些國內消息,不要和國內情況太隔絕了。”
劉思齊在莫斯科大學第一學期結束時,收到了毛澤東寫給她的這封家書。遠在異國他鄉,劉思齊不斷寫信給毛澤東,心地溫柔細膩的她思念爸爸,更深知和理解失去愛子的父親如何需要安慰。而毛澤東也想念、疼愛她這個不幸的女兒。信一開頭,毛澤東就親熱地說“親愛的思齊兒”。這種熱烈的稱呼,毛澤東在家書中一般很少使用,僅有稱呼“我親愛的夫人楊開慧”和“親愛的岸青兒”等少有的幾次,對劉思齊深切的愛和期望溢於言表。
或許因為水土不服,在異國獨處的劉思齊經常生病,而其真正的“心病”並沒有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改變,所以學習往往就難以集中心思和精力,再加上自己由文科改學理工,而且還要重新學習俄語,她感到學業上非常吃力。1957年暑假,劉思齊回國向父親彙報了自己的學習和思想狀況,希望轉回國內學習。毛澤東十分理解思齊的難處,同意她轉學,並於8月4日給她寫了一封信:“思齊兒:信收到。回來了,很高興。轉學事是好的,自己作主,向組織申請,得允即可。如不得允,仍去蘇聯,改學文科,時間長一點也不要緊。不論怎樣,都要自己作主,不要用家長的名義去申請,注意為盼。祝你進步。”
這封家書,毛澤東寫得既有堅強的黨性原則又有尊重子女的民主,既有鮮明的組織觀念又有深厚的父女感情,既客觀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又強調孩子獨立自主。毛澤東以其實際行動鮮明地告訴了人們,真正的共產黨人就是這種既有兒女親情又有黨性原則的人。
對於劉思齊轉學的平常事情,本不值得去說三道四,但偏偏江青跟她過不去,挖苦她、嘲諷她,說什麼給她提供這麼好的條件送到國外讀書,卻不好好讀,從國內讀到國外,又從國外讀回國內,沒出息。麵對這樣的譏笑,劉思齊不能不感到苦惱,很快她又病倒了。病中,她又給爸爸寫了一封信,把這些苦惱傾訴給父親,希望父親給她做主。毛澤東知道後,在8月9日給劉思齊寫了一封回信:“思齊兒:信收到。我在此間有事,又病,不要來。你應當遵照醫生、黨支部、大使館的意見。下決心在國內轉學文科。一切浮言譏笑,不要管它。全部精力,應當集中在轉學後幾年的功課上,學成為國服務。此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