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期昌開始往下,越是距離這個集團核心近,就越是希望皇帝死!
有的人純粹想不了那麼遠,與太多的朝臣希望皇帝暴死的原因一樣,簡單到不可思議的原因,那就是嘉靖皇帝殺官跟殺狗一樣,在嘉靖朝當官真的沒有安全感。
如果換一個仁厚、靠譜,不像正德皇帝、嘉靖皇帝這麼聰明、能折騰的就好!
奇山水寨的戰事還在繼續,由奇山水寨揭開,引發的連續戰事一波接著一波,在這無比漫長的一天裏上演。
就在這天幹物燥的秋後季節裏,自入秋以來就沒下過幾滴雨的京城,此時濃煙滾滾。
皇城西苑太液池瓊華島山頂廣寒殿旁,嘉靖皇帝留著兩撇細須,麵目白皙而有神,長發束在顱後一襲粗孔暗花黑棉布道袍,他雙手負在背後麵東,眯眼看著那滾滾濃煙。
“主子……皇後娘娘……”
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洪苦著臉撲倒在地,頂上立著兩翅的卻非冠羽飾被燒焦,他一臉的煙灰,隻有兩顆驚恐而瞪圓的眼珠子明亮亮,就連嘴唇都已染黑……不,是熏黑。
嘉靖隻是眨眨眼睛,扭頭看跪伏在腳下的黃錦,輕嗯一聲,轉身。
黃錦趕緊起身,拔出插在背上的拂塵雙手高舉,嘉靖抓住拂塵抖了抖搭在懷中手臂,踏著罡步歪扭扭離去。
“主子!主子萬歲爺!”
山坡台階上,司禮監禦筆馮保竭聲呼叫著,他所穿麒麟賜服打濕,因火燒顯得有些變形、失色,背著棉被,棉被中裹著頭發濕漉漉的少女,這位邊跑還叫著,體力極好。
來到廣寒殿前,馮保跪伏在地,仰頭一臉的喜悅:“主子,奴婢在交泰殿裏尋找了小主!蒙主子萬福,小主安泰周全!”
交泰殿,是位於坤寧宮與乾清宮的一座宮殿,顧名思義,這裏是皇帝與皇後偶爾聚會談談人生奧秘的專用場地。
嘉靖背對著不發一言,陳洪抬眉看了看,猛地起身,一腳踏的馮保側翻哀嚎,陳洪上前又是一腳鏟出,可謂是義憤填膺,手臂哆嗦著指著馮保罵道:“坤寧宮大火,你可高興了不是?讓你高興!你可知……皇後……皇後娘娘……”
嘉靖轉身,陳洪趕緊收回腳跪伏在地,低聲哭嚎,挨了打的馮保也低聲哭嚎著,一臉悲切,外圍一圈的太監、少監跪伏一片。
隻有薑黃色錦被包裹的寧安公主朱祿媜隻有九歲,消瘦的麵龐上一雙眼睛又圓又大,歪著腦袋看著嘉靖皇帝。
嘉靖微微垂首盯著寧安雙眸,皺眉:“寧安,怕什麼呢?”
寧安公主緩緩扭頭向東,看著數裏外那滾滾黑煙。
暗暗捏拳,嘉靖轉身,握著拂塵輕敲黃錦頂上卻非冠:“查,將縱火元凶揪出來!”
黃錦幹咽一口唾沫,嘉靖腳步停下,望著前方問:“為難麼?”
“回主子,為主子辦事沒有難辦的。”
“不,你們為難。坤寧宮燒了,戶部就要多支二十萬兩來修,要修好坤寧宮你們就得為難自家個兒;皇後沒了,後宮又是一堆麻煩事兒,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清閑,這怎麼會不為難?”
嘉靖緩緩回頭看一眼寧安公主:“陳洪?”
“奴婢在。”
“奉朕口諭去一趟永和宮,就問沈氏為何沒照看好永寧,問她知道不知道縱火元凶。”
陳洪幹咽一口唾沫,腦門重重頓地:“奴婢領旨。”
“馮保?”
“奴婢在。”
“永寧是你救出來的,就由你送到永和宮去。你也問問那邊兒宮人,查查問題出在哪裏。”
這時候陸炳連著京中勳戚幾十人趨步而來,跪伏在台階下問候,請安。
嘉靖輕嗯一聲,一幫勳戚跪得死死,陸炳起身小步挪到嘉靖麵前跪下:“臣錦衣衛督陸炳,特來護駕!”
“護的好。”
嘉靖身子躬下,手中拂塵鑲玉柄端敲著陸炳頂上烏紗微微作響:“管好口,坤寧宮失火是天幹使然。若外頭有旁的說法,你就回承天府去。”
承天府,規格與應天府、順天府、鳳陽府一樣,是嘉靖的老家,登基後升格的府,設巡撫專管。
“入夜去一趟太子那裏,就說永寧遇火受驚,讓太子去南城外玉虛觀求一枚靈符。”
嘉靖自顧自說著,不管是黃錦、陳洪、馮保還是陸炳,都是滿頭大汗心中發虛。
這場火自然不是無緣無故燒起來的,方皇後也不是無緣無故被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