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能遮遮掩掩拖下去,把鍋甩給下一任多好,何苦自己挑頭惹麻煩呢?
然而,隸屬於粵軍體係的劉磐帶人過來,讓東昌府方麵的人直接臉黑。完了,還討論什麼隱瞞不隱瞞,根本捂不住了!
東昌軍副將張超還在曆城,負責日常營務運轉的坐營千總跟著孟尚義一起溺死,沒了軍中前三位,兵權再一次回到田、郭二族及其舊部手中。
副千總郭敦站在一幫軍官隊伍裏,與周邊軍官一樣,都是淡定的出奇。絲毫沒有主將陣亡後的惶恐乃至是悲哀或喜悅,仿佛見慣了生死,這幫人站在一起還低聲閑聊著。
軍官隊伍裏,趙期昌麾下的騎軍隊官左仙林混跡其中如魚得水,側頭低語:“郭爺,劉爺兵馬到了。”
郭敦睜眼,扭頭看過去,輕呼一口氣:“你說世上怎麼出了這號人物?本以為登州趙爺少年英雄是天下難尋的豪傑人物,可跟劉爺這麼一比,顯得我山東無人啊。”
左仙林聽了努嘴沉吟:“郭爺這問的……反正劉爺再橫終究也是過江龍。這山東六府,外人站不腳,今後弟兄們想過安穩日子,還是免不得要仰仗趙爺。”
郭敦頓了頓,閉目感歎:“幸虧劉爺不是我齊魯子弟,否則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擔心兩虎相爭局麵造成的誤傷,還是怕劉磐膽大妄為、太能折騰給大夥招惹來大麻煩?
左仙林不清楚郭敦到底擔心什麼,可他堅信一點,劉磐手段再強,在山東這六府之地上,若與趙期昌翻臉,最終要滾蛋的隻能是劉磐。
也苦了東昌府周邊各方麵的官員,一個個站在屍堆旁,隻能裝作慣看生死,擺出一副若無其事模樣的撐場麵。
兩個時辰後,六月二十五二更時,魏家灣東六百裏處的益都縣。
趙顯縱馬衝入夜不收巡哨範圍,夜不收手持刀槍從道路兩側跳出夾擊,趙顯猛拉韁繩,直接栽下戰馬,對著包圍上來的夜不收斥候吼道:“我乃左軍千總趙顯,速帶我見家主!”
“是趙千總無疑!”
一名伍長舉著火把前探辨認,收刀歸鞘,上前兩步蹲下攙著趙顯扭頭呼喊:“速速通報!”
兩名夜不收攙著趙顯趕赴營壘正中,趙期昌中衣外披著鬥篷,頭發散披著端著冰冷涼茶小飲提神。
趙顯剛入帳,趙慶童、常信平、李濟、顏植四人都打著瞌睡,人人帶甲而眠,來的倉促確是一襲盔甲在身。
帳中,趙顯坐在麻袋上搓著左大腿,慶童蹲在他右邊幫著搓揉右腿進行活血,趙顯嘴上不停講述著:“劉磐差人偽裝東昌軍鑿擊運河堤岸,孟尚義那邊第一來不及調集軍隊,第二見是麾下軍士鑿擊運河堤岸難免惱怒,又拖延不得,這才帶著家丁輕騎出動,見賊軍跳河潛逃,又搶岸邊鷹船追擊……然後船沉了。”
常信平聽到這插嘴:“好狠毒的計策,攻其必救之處,牽牛一般宰了孟尚義……家主,孟尚義這回栽的不冤。山東諸將,遇到劉磐設下的圈套,十個人中七八人必死無疑。”
趙期昌麵無表情:“九死一生,我若無提防,也會中招。”
劉磐設計的陰謀太狠,如果趙期昌駐守運河,發現自己的部下在鑿擊堤岸,自然是拖都不敢拖,能招呼多少人馬就招呼多少,先趕過去阻止才是最緊要的。
然後見這夥自己的部下跳河要跑,最起碼要抓幾個吧?不抓幾個問出來龍去脈,事情傳到上司那裏,你怎麼交代?
所以劉磐設計的絕殺局,不管對孟尚義還是其他人來說,都是很容易中招的。
軍帳內稍稍沉默,趙期昌腦海中卻有一種恍然大悟,對兵法、敵我形勢易形上的理解有了頓悟。
劉磐的計策很簡單,不過是攻敵必救,按著自己心思牽引、調動敵軍,將敵軍調到自己設下的大口袋裏。與圍點打援、圍魏救趙一個思路,都是一招‘將軍’:我要將(指揮)你的軍!
你為了避免老帥被殺,隻能被我將軍,不得不做出棄車保帥這類犧牲。
帳內其他人五人也在沉默中,麵對劉磐如此手段,人人心中都進行著某種蛻變,說到底,劉磐的計策並不高明。起碼,趙期昌這邊若要弄死孟尚義,也能弄出類似的計策。偏偏,趙期昌這邊沒想過要殺孟尚義,不是孟尚義殺不得,而是趙期昌沒心思去殺。
顧忌師門感受,趙期昌對上孟尚義會束手束腳,孟尚義那邊也是同理。他與趙期昌敵對,有師門做緩衝,他不敢害趙期昌性命,就像他認為趙期昌不敢害他性命一樣。
而山東境內唯一有殺他必要、和殺他能力的趙期昌又不會殺他,所以,遇到意外事件孟尚義直接帶親兵出擊,一頭撞進劉磐設下的圈套……
顯然,孟尚義的死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他的死,無所謂冤不冤,反正他死了,趙期昌不得不麵對一個因孟尚義之死,而變化莫測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