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期昌醞釀語言之際,西麵二樓陳揚拍著手掌引人注視,雙臂交疊依在護欄上,笑道:“諸位有所不知,趙家賢弟飲酒三爵,便文思泉湧。”
對麵令狐宏基也開口,笑著:“是極,哪有進門不吃喝兩杯,就作詩的事情?來啊,將某那珍藏十年杏花汾酒贈予趙家賢弟。”
陳揚又說:“汾酒如烈火,哪及的上小弟這江南秦淮百花佳釀?再說,今日上有賢達,下有我等孜孜不倦之後進,滿堂無不是雅潔之士。飲北地汾酒,遠不如我江南綿柔百花佳釀應景。”
說著陳揚抬手示意,那邊令狐宏基不甘落後,兩人護衛各抱一壇酒,腳步輕急而穩健,似在爭搶先後,近乎同時來到趙期昌麵前。
看著為趙期昌爭取時間,可這時間不好爭取,空腹飲酒的後果,在場的人都知道,都等著看笑話。
東麵二樓上,戚繼光有心為趙期昌解圍,可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種士林宴會,吳知府這類濁官想來都有些不好意思,向來是學政官與士子為主體的宴會。
就連趙炳然、陳其學都是以士林身份前來,而不是以官員身份前來。而他戚繼光,一介武夫能來這裏,全賴今早騎術比賽的魁首之名,士林給他麵子,也為了展示本地士子尚武風氣,這才邀請了他。
說的悲哀一點,戚繼光在這裏連大聲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否則引得士林不滿,一夥人敢將他轟出去。
趙炳然心中過意不去,他也是臨時生意想著把趙期昌介紹給陳其學,這才倉促通知趙期昌。沒想到,卻將趙期昌架到了火上烤。
作為一個在考場一路殺出來的人,趙炳然很理解登州士子的心思。平日不敢得罪趙期昌,因為趙期昌前程遠大;私下裏罵趙期昌是粗鄙武夫,可明麵上還要誇趙家三郎前程似錦。
多少人皓首窮經一事無成,而趙期昌小小年紀闖蕩下的基業、名聲擺在麵前,這幫士子哪能心平氣和的去對待趙期昌?
趙期昌極短時間內成功,讓很多士子質疑科考道路的正確性,在思想上,因趙期昌的傳奇,發生了混亂。
軍戶、懂軍事的知道趙期昌的不容易,可士子一個個心高氣傲,不少人自認為文武雙全,認為趙期昌隻是運氣好罷了。被趙期昌整整壓了一年的風頭,嫉妒的發狂還得忍著,現在逮到機會,哪能讓趙期昌全身而退?
甚至,趙炳然相信這場莫名其妙發生的僵局,是有人事前鼓動、串連,否則不會如此詭異。哪怕趙期昌剛進來時,有一個人去打招呼,就不會有如此尷尬的僵局。
所以,幾乎可以確定,這是一場登州士林對趙期昌的集體反彈。
他正要開口為趙期昌說兩句話,陳其學卻突然抬手壓住他的手,笑著低聲:“劍門先生,趙家三郎確實該打磨打磨,這是為了他好。餘如此做,也為了士林心氣著想。”
一個地方的輿論本該在士子手中,他們是鄉野、市井輿論的核心話題,可能是風流雅事,也能是荒誕不羈,但必須是輿論的核心。
可整整一年時間,登州上下談的都是趙期昌,趙炳然感歎生子當如趙三郎,登州人幾乎沒有不感歎的,以趙期昌為教育子侄的榜樣人物。
這讓當慣了話題人物的士子們,甚至被家中師長以趙期昌為榜樣進行督促的士子們,哪能滿意?
不殺殺趙期昌的威風,不讓士林打個翻身仗,那登州士子……可能兩代之內的登州士子,會活在趙期昌的陰影下。
名聲大的士子可以不帶錢,刷臉吃飯;而趙期昌也達到了這個地步。甚至現在趙期昌的一句話,都可以做錢來使喚,這就是趙期昌此時在登州老家的威望。
兩壇泥封的酒擺在麵前,趙期昌看一眼,稍稍側側頭,陳明心上前一一拍開。
如若無人,數百雙目光下,趙期昌嗅了嗅兩種酒,搖頭:“去,拿餘親釀的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