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是留,你自決之。”
說罷,於學文轉身,仰著頭顱,看著一顆已明顯萌發葉苞的老樹枝椏。
“公子,某隻問一句,如何安置老爺?”
“父親他老了,也累了,跟不上年輕人的腳步。兄長死後,父親總念叨著要修一座佛堂給兄長來世誦經祈福。我準備在虎山修一座寺廟,供父親了卻心願,如何?”
於廣恩麵容一鬆,手中紅纓槍釘在地上,雙目閉著:“不傷老爺,公子還是某的公子。”
於學文抬起手向後揮了揮:“先委屈你幾日。”
一眾於家子弟上前,說一聲得罪了,就開始解除於廣恩渾身武裝。
於廣恩也配合,雙手反綁後跟著走了。
趙顯看的感觸極深,感覺這種事情,三房也該給大房來上一次。
提刀搭在肩上,來到於學文背後,拍拍於學文肩膀,趙顯問:“何時動手?”
根本沒說什麼寬慰的話,如果於學文連這點壓力都扛不住,還如何跟著趙期昌做大事?
“就明夜,讓他們過個熱熱鬧鬧的元宵夜。這兩日,就幸苦惟明老哥了。”
趙顯應了一聲,領著人跟著於家子弟撤離,都住在山間偏僻處。
趙家來的人手走後,於學文身邊就剩了一些族裏不得意的兄弟,他倚靠著樹幹,低頭看著沾染在靴子上的冰雪:“都盯緊了,若事泄,趙三翻臉不認賬,我等可就萬劫不複。”
說著揮了揮手,一幫少年點頭先後離去去監督,一人問:“二哥?”
“都去吧,我想靜靜。”
沒人了,於學文順著樹幹滑落坐在冰雪上,神情疲倦抬頭看著雲層中泛白的太陽,微微眯眼,寒氣入鼻,仿佛看到了哥哥於學孝對他的笑容。
他以為哥哥會恨趙期昌,可沒恨,還很坦然的承認自己錯誤;他也一直以為家業繼承權擺在兩人之間,兄弟之間的感情會越來越遠。
可於學孝中箭的時候,最關心的卻是他這個弟弟的安全。
論坦蕩豁達他自認比不上兄長,但論狠辣決然,他不覺得自己會差。給自己鼓著氣,可還是心中猶豫。
兩行淚水淌下,這個剛剛十八歲的青年一把抹去淚水,爬了起來順著踩出的雜亂腳印,一搖一晃離去,仿佛一個醉漢。
正月十五,一大早的趙期昌洗漱,家中忙的雞飛狗跳。今年家中也要請神,其他豪強家族請的神多是古之先賢英靈神位。而此前,趙家還不夠資格參加元宵夜遊神廟會,家中也沒有供奉什麼神像。
畢竟請神的神不是擺在家裏的,而是擺在宗族出資建造的寺廟裏,算是家族守護神。以前的趙家,根本沒有財力修建寺廟,現在有財力,也有威望,自然要請一尊。
各豪強廟會上請的神,自然不能出現一模一樣的。這大概跟一個女人許給兩家做媳婦一樣,兩家請一樣的神,那什麼都別說了,開打吧。根本是說不通的事情,隻能靠武力解決。
而趙期昌請的則是龜蛇二將,今天由老道士進行開光儀式後送入原來的北極觀,真武道宮漸漸修好,北極觀修在趙期昌的土地上,勉強算是回到了趙期昌手裏。
今天上午忙完這個儀式,下午後再請龜蛇二將出遊去登州城北與各路神仙見見麵,基本上算是完事了。
鞭炮劈啪聲中,龜蛇二將兩尊嶄嶄新的神像歸位,趙期昌還沒來得及擺宴慶祝,就有兵備衙門飛騎來報。
趙期昌看著趙炳然手書的請帖,莫名的有些抵觸。他比較怵趙炳然這類不怕死死扣律法的人,更不喜歡趙炳然看他的目光,仿佛他多可憐似的。
過去的事情,是他最不願意提及的事情,可趙炳然的目光,仿佛隻盯在他過去苦難的生活上。
誠然,不少曆經磨難而成功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給人講述自己過去所經曆的苦難,再結合現在的成功,向別人展示自己成功的人生。
可趙期昌真不願回憶過去,那是人生最灰暗的時刻,沒必要說給別人聽。而且這種事情你願意說,別人願不願聽還是兩說。
請帖傳遞給身邊張祖娥,趙期昌眉頭皺著:“姐姐,你說我一個領兵的粗人,好端端的去參加士林宴會是不是強人所難?”
翻開請帖,張祖娥也是輕輕皺起英氣雙眉:“這帖子來的不正常,哪有今日宴會今日請人的事情?若真有心邀請三郎,最遲也該在昨日送抵。今日這麼匆匆送來不給一點準備,恐怕用心不正,或事出有因。”
張祖娥也感覺趙炳然用心不正,這麼一種給人措手不及的通知方式,擺明了就是不給趙期昌準備。都是大忙人,又不是你的奴仆,哪有你一句話就把人喊過去的事情?
又是士林宴會,不是行酒令就是猜燈謎,這種事情尋常士子都要潛心準備各種應對的詩詞,免得出醜。趙期昌文名不彰,屬於武名出眾典型的軍將,又這麼急著通知,說的險惡一點,就是故意逼著趙期昌去當著家鄉青年俊彥麵前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