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炳然目光平靜:“真假?這又是個什麼說法?”
別人怕趙期昌不敢找趙期昌的麻煩,他不怕,大不了一死。趙期昌弄死他實在是簡單,可趙炳然死,趙期昌也就沒了活路。其他人怕趙期昌是因為怕事情怕死,這些趙炳然還真不怕。
趙期昌眼皮垂著:“若是劍門先生敘鄉梓之情,談國朝各地風物,我自然可以給先生說說心裏話。若先生……若趙兵備要問責末將,末將說的也隻能流於表麵。”
“你是國朝三品武官,老夫不過七品禦史,怎麼成了末將?”
趙炳然口風又一轉,抓著趙期昌另一個痛腳追問。
“劍門先生莫非不知?依國朝律令,衛所武官見上差,不敘品級高低,隻敘尊卑。末將雖是都僉事,可實職在衛所;劍門先生乃監察禦史兼管登萊道,自然是君上所欽差。給末將十個膽子,也不敢與劍門先生論品級高下。”
衛所主官三四品,衛所又遍及天下,中樞官員三四品又有多少?如何指揮高品級的衛所武官?直接寫在律令裏,隻要是中樞派遣的人,見到衛所官一律見官大一級。
那麼多年過去,官場風潮演變,文武因為打天下變成坐天下也高低易勢,形成了文官見武官隱隱也有官大一級的形勢。擱到建國前後,一個百戶去地方上籌糧,你一個知縣敢敷衍,一刀砍了都是正常。
趙期昌一口一個劍門先生,趙炳然笑容展露:“你知道尊卑就好,這很好。你也估摸了老夫的為人,老夫也不願在地上攪風攪雨。你侵占軍戶開墾新田,又行百畝抽丁之事,雖圖的是自家家業,可對登州衛海防、綏靖也有功勞。”
趙炳然也心裏矛盾,朝廷三令五申不準軍官侵占軍田,又積極鼓勵軍戶開墾荒地,可始終不見成效。其中原因太多,多的說不成。
隔三差五的對軍隊打一次老虎,每次涉及到的案件說起來挺可笑,都是打那種侵占幾十畝軍田的小蒼蠅做做場麵。
他之所以心裏矛盾,是因為對趙期昌的感觀矛盾。趙期昌為代表的登州衛各家結盟剝削衛裏軍戶,實打實的違反朝廷禁令侵占軍戶養家軍田。可……感情上來說,這是一種不得已。各家不挑頭,放著朱高周邊的荒地給軍戶、軍餘,他們也不敢去開墾。
他給趙期昌在這件事的定義是貪而不鄙,沒有全盤否定登州衛各家的行為。再說都已經成了既定事實,別說他,就連彭黯都不敢從登州衛各家手裏奪回土地,否則鬧出的禍端決然不小。
山東這地方,說的通俗了,是朝廷的維穩重地。維穩防的是白蓮逆匪,靠的就是地方軍隊。這地方不穩,禍患鬧的大了,截斷漕運影響北京、邊鎮運轉,更方便流竄各地荼毒天下。
如果大麵積的整頓山東衛所軍官家族,那麼,山東就徹底完蛋了。誰敢動手,朝廷就拿誰開刀。
每次軍戶軍田被侵吞成風時,別說山東這種維穩重點,其他地方也不敢從軍官家族手裏剝奪軍田,往往隻是挑一些蒼蠅出來鞭屍,昭告天下警告各處,也展示了朝廷的手腕決心……治標不治本,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隻要不是過分的逼迫導致軍戶沒活路,中樞也可以寬容軍官家族一點點。趙期昌侵占國土,在職責上來說與趙炳然沒關係,是朱應奎的鍋。撐死了硬要抹黑,趙炳然也就一個失察的過失。
而趙期昌又有百畝抽丁製度做支撐,實際上還是將土地收入用到了地方綏靖上,相對於其他軍官家族,趙期昌的吃相實在是文雅。怎麼算……在實際操作中,都不可能找趙期昌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