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城東十裏軍營區域,趙期昌這是第二次來,總看這個地方不順眼。
好端端的肅殺軍營,偏偏軍營外圍修建了密集的平房,居住著軍屬,妨礙觀瞻不說,更不利於軍中操訓。
這也沒辦法,衛所軍的通病就是這樣,明初的衛所軍基本上軍隊與家屬不分離,軍隊打到哪裏,軍屬跟到那裏。耕戰一體,打到哪裏就在哪裏屯墾戍守恢複生產,是最節省軍費的軍製。導致現在的衛所軍,也是這麼一副德行。
捕倭軍起初的幾次作戰都是在轄區內進行,又是短期戰鬥,不需要軍屬跟隨照顧生活。進剿黃步雲一戰,講的又是機動神速,也沒有攜帶軍屬。哪怕是軍隊調往其他省客軍作戰,趙期昌也不願攜帶軍屬。
連相思之苦都不能忍受,這種軍士他不要也罷。
一頓家常飯吃完,趙期昌漫步在空闊校場,想著一會兒與張茂私下要談論的事情。與張茂定好分寸,他與張茂去曆城給彭黯拜年時,就能一起拉上中軍標營,和彭黯談談歸來的軍隊兵權問題。
他前腳出門來散心,後腳張承翼就得到張茂示意,跟著出來。
校場上,張承翼笑著追上:“三郎,好本事。你那冊《三十六計》為兄讀了,這心中當真是久久難以平息。”
嘴角翹起,雖是抄襲,趙期昌還是止不住有些得意:“前事之失,後事之師。小弟不過是花時間將過往戰例總結一番,方便軍中研習戰法罷了。”
“這話謙虛了,三郎你是不知道啊,這冊兵書送到彭黯那裏時,老頭子是徹夜深讀,手不釋卷,第二日連政務都沒搭理,硬是一口氣看完。”
吐著白氣,張承翼說著神態泛著羨慕:“連誇三郎,還寫了一封這麼厚的折子,當即送向兵部,聽說連宮裏都送了一封。”
趙期昌故作驚喜:“宮裏?”
他早就往宮裏送了,以他正三品的品級,有資格往宮裏送東西。擔心不過關,他還給玄成武這個人送去一箱子請玄成武這個前輩斧正,給朱應奎那裏送了更多,還拜托朱應奎走陸炳、黃錦的路子往宮裏送。
相對於兵部,衛所體係更信服宮裏,祖祖輩輩的傳統中,衛所軍官都自認為是皇帝的家丁,比起上二十六衛親軍差一點,但也是幫老朱家打天下的功勳後裔。
真有一日宮裏與兵部的調兵令文擺在麵前,且相互衝突,趙期昌也好,還是其他衛所軍官,會更傾向於宮裏,而不是兵部。
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觀念是一種因素,更大的因素在於職權。武宗皇帝設立東西兩官廳統率天下衛所,從兵部手裏奪走名義上的軍官考核、晉升、錄用職權,聽宮裏的話,在官製律令、人文感情上都站得住腳。
不計算其他人脈,光他都指揮僉事的官職,屬於省一級將領,有資格向東西兩官廳上奏、進獻兵冊、新式軍械;品級也擺在那裏,也可以在過年這種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中向宮裏進獻一點心意。
趙期昌的驚喜反應,張承翼笑在臉上,苦在心裏:“是啊,妥妥送到宮裏。若君上看重,三郎少不得升官晉爵!”
頓了頓,根據彭黯的判斷,張承翼很確定的說:“三郎年歲尚幼,好學而著書,這次升調一事勉強,升賞的應該是世職。”
現在還不是百年後,現在很多軍將在意實職,更在意世職。一個人能在生前通過努力提高家族世職,可以說是很大的成就了。
中樞對衛所軍將的懲戒,最狠的是夷族,其次是全族流放充軍煙瘴之地。再次才是斬首殺頭,和降低世職。至於(實職)貶為白身許你戴罪立功軍前效力,都是不痛不癢的懲戒。
夜,張茂書房。
趙期昌提及從陝西歸來的兩支軍隊瓜分方案,張茂細細聽著。趙期昌誠意很大,隻要這兩支軍隊不要盡數落在彭黯手中,那趙期昌什麼都可以答應。
提議主動與彭黯交際,在彭黯沒有掌握這兩支軍隊前,與彭黯瓜分這兩支軍隊:擇其精壯編入中軍標營;登萊兩地籍貫的軍士歸籍,補入即墨三營體係增強膠東半島防倭力量;餘下的軍士再響應中樞的意思清洗一次,留下的混編為一營給彭黯。
典型的強盜邏輯,將彭黯本該能全部掌握的五千多人馬一分為三,留給彭黯一個滿編營。這樣的新編營從清洗到最後編成,需要最少三月時間,再等內部磨合完成,最少入秋前,彭黯不會掌握什麼實質強軍。
可不這樣,彭黯接手這兩支軍隊後,有的是苦頭吃。
歸根結底一句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細細衡量趙期昌提出的瓜分方案,張茂麵不改色一副沉吟猶豫的模樣,心中確是難以平靜。他悉心教導的兒子跟在彭黯身邊朝夕相處,放了個假回來一門心思全在過年的喜悅中了,卻沒想彭黯為什麼放他一個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