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月初三。
朱應奎抵達登州城,就連省裏也派了人過來調查,相距千裏初一日飛騎千裏急遞,兩天一夜的時間,省裏派來的人晝夜兼程,總算是來了。
來的是按察使司副使賈應春,朱應奎名義上的上司。
幾乎同時抵達,一同提審奸細,將近下午時又一同前往失火的官倉。
官倉現場,趙期昌就住在附近的一座小院裏,帶著城中動員起來的軍戶子弟清理廢墟。
失火官倉幾乎被燒成白地,沒燒幹淨的也被趙期昌打掃幹淨,就連鐵釘之類的東西他都沒放過。相對來說,大明朝還是不缺鐵的。
在洪武十八年、二十八年因為官庫裏的鐵太多了,兩次下令裁減官營鐵廠規模,又允許民間自由冶煉,鐵產量十五稅一,而宋朝民間冶鐵是五稅一。
永樂時期因為戰爭需要一個月就能造一萬五千杆火銃,全天下名聲較大的冶煉廠二百多處。光嘉靖中期,民間私營的鐵產量大約就在九百多萬斤左右。
聽著也就四五萬噸的鐵產量,供應全國是不是不夠?要知道,工業革命初期的英國,到中期經過一代人努力,還不到兩萬噸產量。
實際上光這四五萬噸的鐵產量,已經競爭顯得激烈了。對於民間來說,鐵製品又不是什麼消耗品,一代人也不見得能用掉一口菜刀,一口鐵鍋,鐵鍋縱是壞了也能修修補補。
富裕的鐵產量,又促進了鋼的成規模冶煉,此時最有名的冶鋼地點在於江南,叫做蘇鋼。手工鍛打、幾噸重的鐵錨泡在海水裏幾百年,後世挖出來防海水侵蝕性能還是很不錯的,各項指標如含碳量與後世工業鋼材沒什麼差距。
這還不算,兩廣地區又有特產的合金鋼,這是領先世界數百年的東西,有一門技術叫做中空合金鑄炮,歐洲那邊工業革命後才達到這門技術要求。
而此時市場上不缺鐵製品能說是供大於求,但趙期昌所需的鐵錠依舊算是一種緊缺物資。
因為各處冶煉廠很少出手鐵錠,人家都是開礦、冶煉、打造一條龍產業將上中下遊利潤一口吃掉。購買鐵製品再融了打造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這成本太高。官府手裏才有大宗鐵錠,而民間都是以鐵製品而存在。
這也是趙期昌敢融刀造犁原因所在,這個時代不缺鐵,他可以走官方路子弄到低成本的鐵錠,再不濟也可以自己用新鍋換舊鍋的湊集鐵料。
燒毀的廢墟處,賈應春懶得去深究,不論是意外還是故意,下麵人敢做必然有周全的準備,查是短時間查不出什麼的。在現在的形勢下,追捕山東境內的奸細,才是頭等大事。縱是趙期昌等人白天縱火燒官倉,也沒人願意去追究。
因為失火第一責任人是錢知府,人家都快致仕的人了,按著官場規矩是不會有人現在發難的,犯不著急著趕走一個即將要走的人。
前日戰鬥的小院外,朱應奎與賈應春一同到來,稍稍駐步看著院中。
院中幾名軍戶少年排著隊,腳下放著半背簍搜集來的鐵釘,固定木結構的‘U’型大鐵釘或者其他一些燒毀的鐵製品。
一輛牛車就停在院中,兩名軍士抬著木杠吊起背簍,大秤上稱重,趙普益坐在一旁提筆記錄,念著:“二十八斤過一些,扣除背簍,算二十四斤。”
一旁一名軍士數出銅錢遞給滿頭大汗咧嘴笑的少年,另一名軍士上前提起背簍走到牛車上,叮叮哐哐將零碎廢鐵倒入車中,抖了抖背簍後,拋給那少年。
兩人背後八尺寬胡同裏,不斷有來往的軍戶男丁或健婦,背著背簍裝著灰燼往南門大街那裏的牛車運輸,滿滿一背簍灰燼也是一文錢。
這些灰燼趙期昌昨日下午就拉了一趟,今天大概就能全部處理完。不要以為運到城外一倒就完事,都是要拉回自己地盤,給土地施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