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述職是一項複雜的工作,是對作戰過程中各營軍功的一次確認工作,從各方麵的述職中相互佐證,完成這一步驟才會向上報功。
報功也不是朱應奎一張嘴在說,他要將各方麵資料副本一同上繳上去。那種壓製部屬,有功延後再報的權力在地方督撫一級,不在朱應奎這一級。
這隻是一場小規模,沒有多少外人的一次軍事行動,述職、佐證程序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需要推敲,在午夜時便完成了工作。
朱應奎監理登萊兩府各方麵,在登州衛這邊投入的時間、精力實在是太大。月底去曆城述職,他必須將轄地內軍務、政務理順。現在他的時間緊張,便在午夜時召集軍官,以便早早將軍功再確定一次,然後就明天散夥。
實際上,就是一次戰後聯誼會。
他是文官怎麼了?他走的是禦史、監軍路線,將來若爬上去在地方上督撫一方,在中樞最大的可能會在兵部做事。
大明朝的兵部尚書除了後期的那些逗貨,前中期的哪一個手裏沒有硬本事?任何一個兵部尚書都不簡單,手底下都握著一票軍頭支持,彼此是相互依存的合作關係。
而兵部尚書一職,是所有軍戶進士的奮鬥目標。想要光明正大的將家族軍籍轉為民籍,隻有一條路子,那就是按太祖留下的規矩,當兵部尚書免除軍籍。
人人都累的要命,昨日急行軍,夜裏又沒睡踏實,今日一早、中午又忙著攻山,然後又行軍、遷營。最重要也隆重的述職工作完成後,鬆了一根弦的軍官團隊坐在外堂裏,連大聲說話的力氣都無。
都交頭接耳低聲聊著,更多的力氣放在吃喝上。
內堂,於學文的宅子所謂的內堂與外堂就靠一麵屏風遮擋。
朱應奎敬酒後,也都開始填肚子,氣氛略顯沉悶。
沒多久碗碟撤走,外堂軍官和六名敢死勇士也撤了出去,留下的都是這場軍事活動的核心人物。
也就是朱應奎、劉磐,與衛裏出兵的四家掌事人。
端著茶杯,朱應奎道:“此番查倭,軍功也算確鑿。上頭不會否認刁難,本官所慮乃是活口。按常情來說,七名倭寇不敵官軍,縱有被陣斬者,也該有一二俘獲。”
他很需要活口來證明倭寇乃是真倭,具體過程他也知道,是龔顯太狠,可以說是一個人砍死四名倭寇。若不殺,說不得包圍後,能俘虜活口。
沒人開口,朱應奎繼續說:“好在此番傷亡不大,可惜中左所那頭出事,否則就是完勝。死五人殺敵七人,算是瑕疵。”
戚繼光開口:“五名軍餘作事不慎,又兼年少疏忽,發生這等慘事,也隻能怪中左所大意,與中軍無關。”
朱應奎點頭,看向劉磐:“說說,這五人到底怎麼回事。”
衛裏殺光倭寇不留活口可以說是有意滅口,可偏偏餘下的倭寇是龔顯殺掉的,被自己人殺掉最多的倭寇,朱應奎沒有任何的喜悅,隻覺得心裏堵得慌。
戰後劉磐也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的家丁觸怒了朱應奎,可他能有什麼法子彌補?人都死了,總不能殺了龔顯給朱應奎賠罪。
環視一圈,劉磐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事兒昨日事發時,咱就弄明白了。是中軍駐紮龍山所,於家有意親近。就到處張羅,置辦了一車酒肉讓龍山所管事百戶於學文駕車運向龍山所,想著勞軍,博得中軍的歡心。”
他不便指出朱應奎,用中軍代替,繼續說:“而昨日,因中左所輔軍遣散缺乏軍力,於千戶便讓家中大兒於學孝領著四名子弟去守路卡。”
張茂這時瞥一眼趙期昌,於學孝去守北路哨卡,偏偏又是趙期昌去給右軍拉糧,估計是於學孝這小子得到消息想要借機刁難。
趙期昌一臉無辜,端著茶碗抿一口,朱應奎這裏的茶,才像茶,有味道。
劉磐繼續說著:“當時天寒,於學文見胞兄受寒,便取出酒肉一起吃喝。可能是肉香引來倭寇,又見這幫少年入醉,便從哨卡兩側突然發難。於百戶要運酒肉給中軍這裏,不便飲酒,這才殺出一條路。”
於學文是戚繼光很看重的衛裏後繼者,他日也是有資格競爭衛僉事的少年,更是他親弟弟的二舅子,而大舅子於學孝遇害,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輕歎一聲。
劉磐端起茶,總結道:“就是這麼一起失誤,諸位還有什麼不解之處?”
衛裏的矛盾衛裏人都知道,劉磐不知道的事情,都在這裏腦補出來了,都搖著頭。
朱應奎這時開口:“此番出軍,是我朱某人承諸位人情。查倭攻山時,有一批軍械損毀,諸位看看還有無修繕餘地。若是能用,就拿回去修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