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承嗣近乎木然無神,也可以說是無情的目光下,於學文重重抱拳,喘著大氣轉身闊步離開。
而此時的龍山所,自落雪時,朱應奎就沉默了,獨自一人坐在火炕上,側身看著窗外雪景,炕桌上擺著小菜獨酌,以及花瓶中插著的三枝金菊。
劉磐、龔顯這對主仆已經離開八日,朱應奎要麵對的問題實在是不好解決。真的不是抓住倭寇就能交代的,為了更好的把事情做圓滿,劉磐去做另一方麵的準備。
於家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於家的問題,朱應奎已經察覺,並且知道問題大致出在哪裏。
衛裏各家,除了戚家、中所王家、左所王家、右所張家是登州千戶所升格時的老人外,其他的都是遷來的軍官、軍戶,於家也是。
於家與各家還不同,各家祖上都是元從軍士,開國時就在軍中的。於家是登州千戶所升格時,在山東兗州府那邊招安的馬賊,再轉遷落籍到衛裏。所以被排擠的於家,被安排到衛裏最差的中左千戶所紮根。
中左千戶所的軍官想盡法子能遷出的遷出,能逃的也逃了,於家日子艱苦倒也在山野間開墾,繁衍壯大。
可這一代人開始,於家發展實在是有些快,家中嫡係子弟連著分家弟子不在山裏忙著幹活在石頭裏刨食吃,竟然都在衛裏武學、文學裏就讀。這錢,哪來的?
所以於家必然有不為人知的來錢路子,或者是與蒙山有染,幹些剪徑、幫人銷贓事情;要麼與私鹽買賣有染,這東西沾上就是砍頭抄家的大罪,懲戒這麼嚴重,如此大的風險自然有對得起風險的利益。
最後一個原因就是礦產,山裏多礦這是常識。
可朱應奎再三分析,不認為於家敢涉足私鹽買賣,這東西地方上查的很嚴,尤其是對衛所軍官查的更嚴。至於礦產,山東地麵的確有不少黑礦,可登州、萊州一帶市麵上的礦石來源沒什麼變動,價格、產量也沒什麼大幅度波動,幾十年沒多大變化。
所以,朱應奎斷定於家與蒙山馬賊集團有染,甚至與白蓮逆匪有染。
白蓮教,朝廷眼中這幫人比私鹽販子還要可惡,因為這幫賊子一直謀逆著,想著推翻大明朝。逮到、發現白蓮逆匪的線索,必然是大功一件。
可抱歉,朱應奎對這個大功沒想法,真的沒想法。山東文武幾千人,難道都是瞎子看不到白蓮逆匪?有心人都看的著,就是不想生事情惹麻煩。
不是白蓮逆匪多強大,而是這幫人已經與山東各行各業有著密切聯係。除非將山東人殺光,否則就別想徹底剿滅。而且,牽一發而動全身,搞不好又是一場波及數省,打來打去隻會糜爛地方的虧本仗。
另一個原因在官場,你能耐能抓到白蓮逆匪的線索,那所有的同僚、上司、前任官員怎麼辦?一個個都是瞎子?還是說他們瀆職,辜負朝廷、君上的信任?
朱應奎就是在等,等於家,或者是自己猜錯了,等其他人給他一個答案。所以他不著急,他可以慢慢等。
可這場大雪,也攪亂了他的計劃。大雪封山,還搜什麼搜,山裏潛匿的人根本活不下去,要麼凍死要麼自己出來。而且是短時間內見效的事情,他想從容等待,可天意如此,是天意不允許。
他真的不在意是誰宰了那個小混蛋,他隻想將這個難關度過去,然後安安穩穩當官,吃皇糧,過自己悠閑日子。
如果可以,他也可以不做官,可他沒選擇,他是錦衣衛籍。他不能廣大門楣,自己的後代隻能吃錦衣衛的飯,這口飯實在是不好吃。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你不想吃想吃別的行業,抱歉,親軍都督府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