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幫人來到東坡下繞了一圈,站在坡下排了個前三後一排的陣勢,都對趙期昌諂笑著,帶著討好神色。
坐在趙期昌兩側的大小頭目反倒挺直胸背像那麼一回事,趙期昌看著高家村一幫人委屈討好的神態,心中隻是一歎,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方式。
戚平安見這些人站好了,右手叉腰,左手展開指著趙期昌:“這就是我們將爺,登州衛老趙家三房老爺,家中排行第三的趙三爺。趙三爺的名聲想來都聽過,是個仁義有本事的好漢子。”
一幫人拱手仰頭,連呼:“久仰久仰。”
趙期昌抱拳還禮,微微點頭:“諸位鄉親不必多禮,看座。”
戚平安又介紹下方眾人:“將爺,當首的是高家村族老、守祠的高二爺。這位是縣裏童生高進賢,受縣學督派於此處開私塾啟蒙鄉中後進;這位是高家村保甲,也是族長高進忠,餘者皆是高家村團練。”
團練和鄉勇不是一樣東西,團練是地方保甲在農閑時操練的地方防盜保安力量,受縣衙門兵房督管,名義上是這樣;鄉勇是與官方沒關係,民間自發組織的保安力量。鄉勇福利不如團練,但義務也少,更為自由。
“老朽見過趙三爺,三爺威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
老頭幾句話可能因為緊張,說的上氣不接下氣,可他怎麼能不緊張?看看上頭邊上坐著的那些人,陳家寨那幫子裏有名號的都在哪兒如瘟神似的,哪能不懼?
這裏距離北邊陳家寨也就三四十裏,隔著幾道山梁和一座小湖泊而已。
趙期昌擺著手,笑道:“老丈莫要客套,咱奉令在後溝立寨數日。在這裏,你高家是地主,就問問話沒旁的意思。”
地主?自然要盡地主之誼,比如殺雞宰豬勞軍?
高老頭臉僵了僵,嘴半張著想要說什麼就是發不出聲音,神情可憐又強擠出笑意。
見他這模樣,趙期昌看向高進賢這個讀書人,想來這個人硬氣一些,應該不會盡說恭維話:“高先生……”
他還沒說完,高進賢就連連拱手,半躬著腰謙卑之極:“不敢不敢,不敢以先生稱之,將爺莫要折殺學生。”
文人的風骨何在?
說好的可殺不可辱的氣節呢?
直接以學生自稱,你還要臉麼?
趙期昌詫異的楞了楞,這可和他想象的不同,又看向保甲高進忠:“高甲長,也該知道軍中紮營所需柴木。一早叨擾,咱就是與你高家問問周邊林子的事。”
高進忠還算鎮定,訕笑著拱手:“還請將爺示下。”
趙期昌指著北邊一些林子道:“若那些林子高家能做主,我部就砍伐搭建營壘。事後,木材還是你高家的。若是旁人家的林子,勞煩高家當個向導,咱派人去說明白。免得讓朱道員怪罪,責怪我部滋擾地方。”
一聽隻是要砍樹,高家三人連連點頭,野林子罷了。哪怕是高家的果園,軍爺要砍誰又敢說個不字?
這還是麵對家鄉子弟兵,若是麵對聲名狼藉可謂凶殘的客軍,趙期昌估計這幫人直接就跪下了……
心中納悶,這些人去衛裏趕集時隻是對平原人謙卑一點,怎麼麵對衛裏軍隊就這麼驚恐?
唔,他忽略了陳家寨好漢的豪華陣營。兵和賊又坐在一起,又不是衛裏人的高家人,怎麼可能不怕?
他覺得登州地界、登萊、山東、全國百姓都是老鄉,可人家不這麼想。登州人是登州人,登州衛人是登州衛人,鄉裏人是鄉裏人,山裏人是山裏人,這是個交際圈狹隘、宗族抱團排外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