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水寒。
池塘中,枯槁的荷梗猶如一根根鏽了的斷簪,七零八落地插在水裏,北風呼過,瑟瑟發抖,撓著人的心也跟著煩躁起來。
那日遇上變故,山自然是待不成了,在安如玉的主持下,平王府一行人即刻打道回府。
木籽離受了寒,加之疲累,一路上腹痛難忍,有落胎之象。回府後,大夫試著灌了幾碗湯藥,本也不抱什麼希望,沒成想最後卻有驚無險,奇得他連呼不可思議。可如此一鬧騰,她懷孕一事便再也瞞不住了。
姚平的傷勢更為嚴重些。殺手那一劍刺得頗深,傷到了他的腿部經脈,加之在山中耽誤了醫治,失血過多,本來腿便要就此廢了。所幸近日來一民間杏林高手正在顧家作客,顧盈盈連夜趕去請了來,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才終於將他的腿保住。
原來那夜,姚平本在別院暗處與手下見麵,見木籽離一人離開別院,便悄悄跟了上去。可夜裏的山路確不好走,且離山腳越近越是繁雜崎嶇,一個拐彎之後便把人跟丟了。幸好後來見到了藍光,又聽見了那兩個殺手的爭吵,才趕去將木籽離救了下來。
姚平清醒過來之後,第一時間讓青鵠去調查那兩個殺手的來曆。他擔憂的是,如果對方是姚不期派來的人,那平王府可能不日就會大難臨頭,所幸,順藤摸瓜最終查到的隻是顧盈盈的婢女小絹。回想之前聽到的那兩個殺手間的對話,也像是受府中之人雇傭,他這才將心放了下來。不過,小絹早在平王府一行人那日回府的途中失足落了崖,幾日後才在崖底的水潭中找到了一具衣著身量與她一致卻麵目全非的女屍,如此一來便是死無對證,無法繼續追究下去。不過,他心中對於真相已有判斷,並暗中增派人手,加強了對木籽離的保護。
這一日,姚平仍是無法下床。屋中的小火爐上煮著茶,剛添了新炭,下人們來去間連帶著把屋裏的空氣也換了新的。天突然寒了起來,以往這時候他連衣服也不會添一件,可現下受了重傷,在大夫和安如玉的雙重施壓下,他隻得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間有些過於溫暖的屋子裏。
眼下,他正盯著一條玄色腰帶出神。
這是方才安如玉交給他的。
“這是那日綁在你額上的,我吩咐人洗淨了,今日才想起拿過來。”
姚平接了過來。這東西他在與木籽離成婚的那日見過。
“大夫說,多虧了那孩子那夜的照顧,你才能撐到他來,為了救你,她險些連自己的孩子都掉了。”
一連幾日,姚平都沒提那日發生了什麼,也沒關心過木籽離是否安好。眼下,安如玉便借機起了話頭。
其實,姚平在醒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向青鵠確認木籽離的情況,不問安如玉,一是沒有這個必要,二是怕她多心。
“她眼下如何了?”
“已無大礙,可以下床走動了。”
“那就好。”
……
“王爺。”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姚平抬頭看去,木籽離正站在離床三尺遠的地方。
“你怎麼來了?”姚平壓下心中的驚訝,平靜地說道。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木籽離訥訥道。
姚平看向門口,皺了皺眉。
自己竟然走神了。
“我以為你睡著,怕打擾到你,便讓他們別通報的,你勿怪他們。”木籽離見他的神色,以為他要責備屋外的下人們,急忙替他們開脫。
姚平指了指床的另一頭,說道:“坐。”
木籽離坐下。
一時之間,兩人皆是無話。
“你的腿傷好些了嗎?”她先開了口。
“無礙。那夜你為了照顧我受苦了,謝謝。”他淡淡道。
“那些是我應該做的,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木籽離喃喃道,低下了頭去。
姚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身子好些了麼?”
木籽離點了點頭,慢慢伸手撫上腹部,說道:“眼下已無礙了,謝謝王爺關心。”
姚平笑了笑,道:“分明是我累你至此,你倒是客套得緊。”
木籽離搖了搖頭,道:“這是哪裏的話,若不是王爺趕來救了我,我恐怕早已命歸黃泉,哪還來的連累不連累。”
“我們真的要這般彼此客套下去嗎?”
“這……”
木籽離與他對視,笑出了聲。兩人之間這般輕鬆笑對,似乎是頭一遭。
“那夜,你說你是去尋兩情草的。我差人問了問,皆無聽聞有這種草,你是從哪裏聽說的?”姚平雖然心中早已猜到,還是想從她的口中得到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