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木籽離倚在窗前。
庭中的白芷早已枯萎,殘枝敗葉耷拉著,早沒了幾個月前的生氣。生在這富貴人家,興是孤芳自賞,敗是獨善其身,招不來登徒子的摧折,也招不來采藥者的染指。可終究是寂寞,倒不如生在鄉野,即便低賤,卻也能有些用處。
好比她手中摩挲著的那條腰帶,再三琢磨,拆了縫,縫了拆,可即便再如何精致,沒有待在對的的那個人的腰間,終究不過是一塊花哨的布罷了。
時光匆匆,轉眼就過去了大半個月。連日來,她覺著身子漸漸沉重起來,人也打不起精神,成日裏昏昏沉沉的,通常一醒便日已三竿。
姚平自中秋那日之後再也沒有來過。聽聞他夜夜宿在素萱苑,想來與安如玉的心結也已解開。府中那些衷心的舊仆們像是盼著這一日許久,來來往往間腳步也輕快了稍許,言談間也不再似往日那般壓抑。連安如玉安排在緗芷居的仆人們平日私下裏張口閉口也都是王府的二位正主如何恩愛,隻是見到她之後才會急急地住了口,神色間盡是掩不住的不屑與鄙夷。
木籽離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大抵不過是自己乃王爺的一時之鮮,怎可比得上王爺與王妃多年鶼鰈情深。也許,還有對自己反客為主勾引男主人的腹誹吧。
對於這些,木籽離倒不甚在意。畢竟事實究竟如何她心裏明白。思慕姚平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如今見他夫妻二人和好,想著安如玉對自己的照顧,姚平對自己的拒之千裏,心中雖有些消沉,卻也無甚可怨。
自己本就不該對那個男人生出那樣的心思。她是柯奇的女人,懷著柯奇的孩子,肩負著柯奇的血仇。而他,是她恩人的丈夫,是她疼愛的弟弟的父親,還有一個從不遮掩對她敵意的出身顯赫的側室。
就這樣死了心也好,自己不該靠近他的,即便心思如何也斷不了,也一定要藏得牢牢的,萬不可再多糾纏。
轉身間,手觸到了腰間別著的荷囊。
這是當日安如玉送給她的,連帶著也給了顧盈盈一個。隻是,囊香尚猶在,今時已非昨。短短數月,王府逆行已久的風水便又倒著轉了一圈,不知綰蕙園那位榮寵多年的側室如何做想。
“阿離。”阿迷不知何時已來到了她的身邊,搖晃著她的手臂。
木籽離轉頭看向她。
“你怎麼了?喊你幾遍也沒有答應。”
“沒什麼,就是看看景,有些乏了。”木籽離懶懶地離開窗邊,坐回床上。
“王妃喊蓉兒來傳話,說是過兩日重陽,若是天好些,便依著習俗去登山小住,問你身子可吃得消,願否一同前往。”
“這王府裏的規矩可真是多呀。”木籽離斜靠在床柱上,懶懶地道。
“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我同他們說你身子不爽利拒了便是。”阿迷見她愁容滿麵,心中也有些憤憤不平。
那王爺若是不喜歡阿離,為何要一次次招惹,若是喜歡,又怎的這般不聞不問?
“自然是要去的,你問一下蓉兒要準備些什麼,出發時也勞煩她那裏通報一聲。”
兩日後,木籽離隨眾人一道出發,去了兩青山。
兩青山這個名字看似古怪,本也不過是座不起眼的小山。相傳祖皇帝遊經此地時醉酒,愣是將一座青山看成了兩座,並稱自己進入了兩山間的山穀之中,於是便隨意賜名兩青山。
山在青狢鎮東南邊,一路上馬車顛簸,車窗外景色清冷,透進沁骨的涼意。
到了山下,馬車上行不便,眾人改由步行。姚平為木籽離安排了二抬步輦,對外隻稱三夫人前幾日扭傷了腳,不便跋山涉水。
木籽離落在後頭,看著隊伍最前方姚平和安如玉攜手而行,心中不是滋味。她轉而看向周遭的景致,霜降過後,桂花漸漸都敗了,一路上雖有殘香餘韻,可枝丫上再也不見那密密麻麻的嫩黃色星子,隻是在偶有未被山風拂幸的山路上零落著點滴痕跡,似是不甘一身芳骨碾作沉泥。可那野生野長的銀杏倒是成群結隊地隨風歡騰起來,密密匝匝的金葉堆砌在山野之間,那般冠冕堂皇的喧鬧,任誰也看不出已是破敗前最後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