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麥坐在我的對麵,一直靜靜地看著我唾沫橫飛地闡述著自己艱難的處境,以及對未來毫無信心的沮喪。過了半天,她忽然說:“欸欸欸,我感覺你現在特別焦慮啊,是不是?”
我坦率地承認:“是啊,焦慮得快發瘋了。”
她聽完了我所有的牢騷,給出了她對那些事情的分析和看法,這是不容易的。
主意拿對了,人家未必感激你;主意拿錯了,人家一定怪你。
替一個相交不深的朋友拿主意,不是人人都願意冒這樣的險。
雖然我沒說什麼,但我內心是十分感激的。
她出這本《瘦子》的時候,提前就跟我講了,不用買,她會給我寄。
但我還是自己去買了一本,不為別的,就因為我自己也是寫字的人,我實在太清楚從WORD裏的第一個字出現開始,到成為一本真正的印刷品的過程。
我了解這其中的辛苦和種種不易。
我在看那篇《懸案》的時候,好幾次停下來,做點別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然後又再重新坐下來讀。
不是寫得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我覺得,太好。
我在那個故事裏仿佛看到一個年輕時候的自己——單純,愣頭愣腦,在與一個人的感情中,想進一步之前會先後退兩三步,再一鼓作氣,狠狠地衝出十幾米,也不管前麵是不是懸崖。
那樣赤誠天真,那樣豐盛飽滿,那樣青春。
把自己的心都剖開給對方看了,還是弄不明白那一具與自己無關的歲月曆練出來的老靈魂,弄不明白他生命的褶皺裏,裹藏著多少隱秘。
現在的我,很少願意再寫那樣的姑娘,因為她們總讓我想起過去的自己,而一想到自己過去那麼愚蠢地愛著誰誰誰,便怎麼都壓抑不住內心噴薄而出的羞恥感。
可是,我在蕎麥的故事裏,與那個自己,劈麵相逢,躲都躲不開。
後來我跟蕎麥說了一件事,2011年我滿24歲生日的前一天,在西寧的汽車站等待一趟去青海湖的班車,那次我算是出差去為《我亦飄零久》的贈冊拍攝照片。
早上出發之前,我順手在書架上抓了一本書塞進包裏,那天下午我就坐在汽車站旁邊的一個拉麵館裏看那本書,五點多的時候,我要去坐車了,而那本書我也看完了。
當時那個麵館裏有個妹妹,隔十幾分鍾就從我麵前走過去,對我笑一笑,也不趕我走,我很喜歡她,於是在離開之前把她叫來,說:“這本書我看完了,送給你,好不好?”
她有點驚訝,但還是收下了。
我告訴蕎麥,那本書的作者,就是你。
這世上有些緣分真的很難說得清楚,總有那麼一些人,在我們真正認識之前,其實我們早已經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