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沈月眉的生活裏,一封信件悄然飄來,趕走了她的煩惱和憂鬱。當然是陳振中的來信。振中在信裏說非常想念她,再過一些時日等待父親完全康複,就動身返回北京。這次回去,準備了一份很精致的禮物,不隻是奉天才有的,而且是振中獨有的,她見到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沈月眉反反複複把信看了好幾遍,才提筆給他回信,勸他好好孝順父親,不必牽掛她,她很好。也不用著急回來上課,落下課也沒關係,她會幫他補習的,就像當初他幫她補習一樣。她在信中引用了卓文君寫給司馬相如的兩句詞,一句是,努力加餐勿念妾,另一句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沈月眉帶著滿心的溫暖出門把這封信寄了出去,回來的路上,她抬頭看看月亮,從沒覺得它這麼明亮,這麼圓滿,夜空如此湛藍而透明,在星星的點綴下,簡直是一副最美的天然畫卷。她帶著自己沒有覺察的微笑回到家,見到母親時,嘴角邊還掛著來不及收起的笑意。而母親卻正襟危坐,疑惑地看著她。
沈月眉感到溫暖瞬間退去,就像由熱帶一下子來到北極,渾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冰凍,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瞬間從頭涼到腳。
原來屋子正中站著幾個穿軍裝的人,其中一個,沈月眉認識,就是那個將軍的副官——“好心”提醒她惹了將軍就混不下去的那個副官。他正坐在椅子上大搖大擺地吃著盤子裏的點心,似乎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沈月眉不過是一個闖入者。見到她走進來,副官站起來遞上那個心形的盒子。
“沈小姐,看我們將軍多麼有心啊,上次那串珍珠,他派我們全都找回來,找不回來的珠子就用新的替補上了。”
沈月眉看著這串價值不菲的珍珠,覺得拿在手裏的簡直是一堆森森白骨,沉甸甸的。
“沈小姐,還有這件衣服,是我們將軍送你的。”
副官吐出瓜子皮,在她麵前打開盒子,裏麵是一件精致的旗袍,滾邊上繡著紫色的小花。副官又打開另一個盒子,裏麵是一件裘皮大衣。
最後是一個精致的四方玻璃盒子,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見裏麵安靜地躺著一雙高跟皮鞋,下麵墊著紅綢。
“將軍說,希望你能穿著這身衣服和這雙鞋,帶著這串項鏈,去我們府上吃頓飯。”副官說,“他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沈小姐天生麗質,若穿上這些,一定豔冠群芳,驚為天人。”
有權有勢就可以這樣命令別人,連別人去哪兒吃、穿什麼都管,沈月眉氣不過,沒有接,她說:“軍爺,無功不受祿,我怎能無端地接受他這麼重的禮呢,麻煩您幫忙還回去,我真的不能收。”
“沈小姐,你還是收下吧,不然讓我們怎麼交差呢?”副官麵露難色。
“對不起,我不收你不好交差,我收下了怎麼跟我未婚夫交代?”沈月眉咬咬牙,脫口而出。不隻是副官愣住了,沈大媽也是一愣。
副官訕訕地收起來,說:“東西不收就算了,不過,這飯你總該去吃吧,將軍請你總不能這麼不給麵子吧。”
沈月眉沒想到他們沒完沒了,心裏急得都快哭出來了,這種飯局擺明了是鴻門宴,月眉生怕自己是有去無回,於是說道:“麻煩軍爺回去告訴你們將軍,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最近身體不適,不能前往去掃他老人家的興,他的大恩大德我沈月眉永世難忘。”
副官對這個倔強的小丫頭無可奈何,他收斂起笑容,帶著幾個侍衛準備走,走到門口,他回頭對沈月眉說:“沈小姐,我好心勸你一句,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有權的有錢的想幹什麼都行。我勸你還是順天應命吧,這蟲子掉進蜘蛛網,掙紮不掙紮都是被蜘蛛吃掉的。”
他的聲音不像將軍那麼大,語氣也並不冷峻,可沈月眉卻覺得渾身瞬間被冰凍了,血液不再流淌,冰寒占據她小小的整個身體。他們走後,母親擔憂地追問這是怎麼回事,月眉忍不住哭了出來,把這一切都對母親說了,她抽噎著說:“媽,我知道這種人得罪不起,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