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端聞言便笑道:“國主心思縝密,說話都如用兵作戰一般的有攻有守。其實持端不過是見國主現下聲音好轉,便想問一句,國主可是痊愈了?”
婁然國國主也笑道:“我當是什麼,這問題也值當王子兜這麼大一個圈子?我雖未痊愈卻也大好了,隻是不能聲音過大而已。”
持端微微一笑道:“看來我不早早的讓國主吃這盞茶是對的。朱紫煙華本就性熱,尋常人飲用最是滋養,隻是,國主咽喉之症本是因火煙熏嗆所致,若再喝了此熱茶恐會勾起體內邪燥,引得舊症複發,遂絮絮地說了這樣許多,國主莫嫌棄我嘮叨才好。”
婁然國國主聞言立刻斂去笑顏,沉聲道:“如此便要多謝十一王子提醒了。不過,孤飲完此盞萬萬不能再喝了。”
持端道:“國主且放寬心思,此茶並非不能飲用,隻待擱置涼了便可。”
婁然國國主淺淺一笑,道:“這副容顏嗓音俱是托了楚邱國國主悉心照料才逐漸好轉,便是不為自己,也一定要為了恩人珍重萬分。”說到此處,轉首望向楚邱國國主,四目相對,嫣然一笑。
我乍看婁然國國主麵龐之上的笑顏,一瞬之間隻覺喜、怒、憂、思、悲、恐、驚俱向心頭襲來,不知該哭該笑,直覺眼前玉人燦若夏花,明若朝陽,一心隻盼她能永遠這般花靨永駐才好,便是要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交換,也願意雙手奉上。再看她眼波一轉,更覺滿念神思全牽掛於她一人身上,惟願此番時空俱滅,隻為她一顰一笑便覺此生足矣。
正自渾渾噩噩的想著,便覺有人搖著我的肩膀,不住的喊我名字,半天方才辨認出是持端,緩神過來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婁然國國主掩麵笑道:“以後可再不敢在永昭國的胥敏王子麵前笑了。若是喚不回神思可如何向永昭國國主交代才好?!”
楚邱國國主見她笑得失了往日端莊,不禁搖頭歎道:“清水便可。”
婁然國國主聽了楚邱國國主之言,斂了斂如春容顏,扶正頭上笑歪的釵環珠翠,轉頭向十一王子,含了三分笑意道:“早便說過的吧,楚邱國的頡雒最是無趣。”
“最是無趣嗎?最是一片赤誠隻為卿。”我心裏歎著,卻聽十一王子道:“今日見了國主一笑真是開了眼界,若是沒有楚邱國國主的清水,隻怕我也會與胥敏一般渾渾噩噩,神思不清。以前隻道是位美人的笑顏而已,怎會成為天下之人競相傳頌的七絕之首,心裏難免有些憤憤不平,如今身臨其境,方知傳言並不虛妄。”
婁然國國主垂下容顏,肅然道:“雖然這回眸一笑可攝人心神,卻也不是想笑便能笑得出來的,須得動情動心才能笑得華燦耀目。我對楚邱國國主真心感激,隻恨不知如何報答。”
楚邱國國主正色道:“我何曾想過要你報答,隻是以後可別再用這回眸一笑便好,我心防甚高,便是經由魅術攝術也不曾擾過神思,今日卻真有些把持不住。若是國主再笑得顛倒眾生一些,怕是連我腰間這口睚眥長劍都要脫鞘而出了。它一向是不飲血光必不回鞘的,見得國主傾國之貌必是不能傷害,又想兩位王子心思良善,也不忍相刺,想來隻能襲向自家主人方能罷休。”
婁然國國主聞言笑道:“民間傳言均說楚邱國國主最是不為外物困擾心神之人,今日也不過隻是微微走神而已,哪有說的那般危險。不過,我倒真喜歡二王子這般的,看著我隻顧傻笑。”
我聽她說我傻笑,臉上如被烈火燒著一般。楚邱國國主見我臉紅,便解圍道:“羲嫘快別笑他了,你沒來時,胥敏王子唯恐你沒了茶喝,便將自己的讓了出來。”
我見楚邱國國主提起舊事,更覺臉上火燒火燎,隻聽婁然國國主道:“他竟這般有趣嗎?如此看來,可要比他兄長良善許多。”
說完便將頭轉過來,對我道:“你我從不相識,因何對我這般好?”
我紅著臉不敢看她,生怕再像剛才一樣傻笑不止,低著頭道:“第一次見國主時,我王兄很是冒犯,國主卻不見責,我那茶原是想謝國主不罪之恩的。”
婁然國國主微微有些失望,便道,再沒些別的嗎?
我想了半晌道,胥敏敬佩楚邱國國主,您是他守護之人,我便私心裏想著也該親近才是。
婁然國國主聞言,麵上現出一抹淡淡薄嗔,轉向楚丘國國主道,怪不得你喜歡這孩子,原是因他敬服於你。想他對我好也不過是托了你的因由。比照了才知隻有十一是滿心滿意的對我。
我恐她遷怒楚邱國國主,急得直跺腳轉身,一邊手足無措一邊道,胥敏不是這般的意思,胥敏很是喜歡國主,看著國主便盼著能有位這般的姐姐才好。越說越是混亂著急,周身氣血仿佛逆流一般,齊齊湧上心頭。
婁然國國主見我抓耳撓腮,笑得花容顛倒,一邊笑一邊道,這孩子果然有趣。又指著楚邱國國主道,他可比你強上許多。
楚邱國國主奇道,此話怎解?
婁然國國主道,這孩子真到了著急之時倒能說些肺腑之言,不像你,什麼心思都揣藏起來,絲毫不讓人捉摸,有時我都錯覺你是個冰人。
聽了婁然國國主有些微微歎息,便見楚邱國國主歎了口氣道,我素日裏便是拙嘴笨舌,尤其對著天下最為俊俏的羲嫘國主,總怕一個不小心便說錯了什麼,無端的惹了國主生氣。
婁然國國主見他身為一國之主,與自己平起平坐,卻能矮身軟語,也不忍與他僵持,隻是心頭還有些餘怒未消,便道,氣人的是你,哄人的也是你。氣人時必要把人氣個半死才夠,哄人時又要哄了便立刻得見成效,天下哪有這般遂心順意的事情?
楚邱國國主聞言一籌莫展,向十一王子道,素聞十一王子最是足智多謀,與王妹又是親情篤深,王子可否幫孤想想如何才能哄得女兒家不再生氣。
十一王子笑道,國主最是大慧之人,治國理政從未有過絲毫疏漏,怎麼今日竟沒了主意?
楚邱國國主搖頭道,治國理政怎敵眼前女子心思詭變難測。
十一王子笑道,國主既然道出“心思”二字,便應知以心對心方是解決之法。婁然國國主貴為一國之首自是天下珍奇盡收眼底的,國主想她舒解心懷,必要讓她見識些往日裏見識不到物件,若是國主能親力親為便是最好。
楚邱國國主思索片刻道,今日原是我的不周,便舞段劍藝算作賠禮之請吧。
婁然國國主聽到此刻,再也撐不住滿臉笑意,道,持端今日拿了朱紫煙華出來,便要哄來兩樣七絕作為交換,先是我的回眸一笑,再是頡雒的無雙劍藝。
楚邱國國主道,若能博你一笑,便是想看遍各國之絕我也會盡力一一求來。隻是我身上這柄配劍實在不便出鞘。想了想向我與持端道,兩位王子配劍可否讓孤一觀?
我與持端身為王子,也需修習劍藝,見楚邱國國主欲演示劍藝不由心花怒放,齊齊解下配劍。楚邱國國主掂在手中卻均覺太輕,正值一籌莫展之際,隻聽婁然國國主道,素聞頡雒劍法極具殺伐之氣,羲嫘有一對雌雄雙劍,因雄劍拙重,遂一直沒有使用,頡雒若是不嫌棄,可拿來試試是否趁手。見楚邱國國主點了點頭,便吩咐侍從取來禦劍,楚丘國國主端在手中道,雖還是有些輕,卻足以一試。
楚丘國國主本就生得英俊倜儻,此時禦劍在手更顯帥爽豪邁,再見長劍揮舞,出如朝陽躍起,動如流星颯撻,行如雷霆聳動,收如雨落芭蕉,一時之間天地為之動容,風雲為之變色,漫天寒芒奔現,耀目流光四起。
我與持端不曾見識此種劍法,俱是呆住,隻有婁然國國主目不轉睛,以食指的指尖不時輕敲桌上的杯盞,歎道,此套劍法可攻可守,可戰可防,毫無破綻。早便聽聞楚邱國國主不僅相貌堪稱男子魁首,而且文采武功俱是天下第一,不知我國哪位女子似海的福氣能得他心儀,真是羨煞旁人。
隻待楚邱國國主舞完一套劍藝,再坐回婁然國國主身側,羲嫘國主一改剛才沉寂之態,隻笑道,國主神技,羲嫘佩服,素聞寶劍贈英雄,若國主不棄,這雄劍便留給國主。
楚邱國國主聽了此言,將那配劍歸鞘,沉聲道,國主慷慨,頡雒卻不敢生受,素聞國主雌雄雙劍乃是曆代婁然國國主定情之物。可惜頡雒心中已有佳人,不能生受這般貴重的恩禮。
說著,便把那劍還給了婁然國國主。羲嫘國主接過,垂首一笑道,原來果真是我想錯了。旋即收卻笑容又道,羲嫘舊疾未俞,出來這樣久,很是疲乏,便先回去休息了。
我見她深色落寞,心中竟比看那回眸一笑之時體會到的“哀”字一思還要難過萬分,深感“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羲嫘國主說完,便握著那雌雄兩柄配劍轉回了帳內。楚邱國國主望著她的背影,眼底俱是難過不舍,我心下難忍,道,胥敏隻道國主愛慕羲嫘國主,卻不想心中另有他人。
楚邱國國主搖頭苦笑道,孤滿心滿意除了她還會有何人,隻不過她貴為婁然國的女王,必不能嫁往他國,我剛見那配劍,胸中全是憤懣,若她隻是位公主,我便是拚了帝位不要也會娶她為妻,隻可惜孤能將這一切放下,她可能否?
一番話說得便連空氣都跟著沉寂凝滯了下來。半晌,隻聽我王兄突然“哎呀”一聲,這才打破沉寂。我這才想起,剛才滿腹心神全都計較在婁然國國主和楚邱國國主身上,卻忘了王兄因看了回眸一笑已呆楞了半晌,直到羲嫘姐姐走了許久他才回過半副心神。此時的他,咧張著唇嘴,涎液流出,自己兀自不知。我不禁心下著急道:“王兄乃是我國之儲,這般模樣胥敏該如何與父王母後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