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看了那個乞兒好一會,才又問道:“你原因有二,這第二個原因是什麼?”
“這第二個原因便是我的私心,盡管我與這個公子哥平日裏稱兄道弟,可終歸不是一類人,他不懂得事,我卻懂得,咱們終究是陌路人。這江寧城中與我關係如此的還有兩家,我與那個楚家公子關係更好呢。若不是為了從他們那裏借些東西,我可不願正眼瞧他們一眼。”
吳先生聽聞此言,心中隻道:“這乞丐心思惡毒至極,他言語中毫無一分人性,但這般人物卻對於我有大用。要想擊敗那個家夥,若是依靠武功根本沒有半分希望,再這家夥看樣子也算惜命,終歸對自己還有幾分感情。隻是,若他不能為我所用,我勢必會被他反噬一口,到時候便得不償失了。那些鬼頭雖然不比他聰明,也不必他資質高,卻能夠聽話……起來,太過聽話也算不得什麼好事,阿朔這個孩子便是太聽話,不知變通,阿晦雖處處忤逆,心中卻也有正道留存。他們兄弟被我培養出做人底線,卻最終功虧一簣,連阿晦都……”
念及此處,吳先生卻忍不住歎出一口氣,又看了那個乞兒一眼,見那個乞兒眼中不知為何露出了惶惶之色,心中頗為不解。但吳先生終究多年闖蕩江湖,各類人物都見識過不少,這個乞兒雖獨一無二,可年紀卻不大,有些情緒仍不會好好偽裝,吳先生隻念頭一轉,便知道這個乞兒大約是在想自己表情數次變化,方才又有一聲歎息,似乎猶豫之後決定要殺掉他一般。
“這孩子居然如此善於察言觀色?”
心中如此想著,口中卻道:“子,咱們去一處靜謐之所,此處不容久待。”
言罷,吳先生便扔掉燈籠,朝那扇被他封住的木門走去,右手緩緩攀上劍柄。
“不燒了麼?”
乞兒的問題讓吳先生停住腳步,撇過腦袋就著昏暗月光再一次打量著這個孩子的麵容。
“若不毀屍滅跡,恐怕會暴露一些東西哦。”
“我用的不是本派劍法,怕什麼?”
“可是總是有些線索吧?但是大火將肉燒的幹幹淨淨後,那些白骨和骨灰上麵就什麼都沒有了哦。”
吳先生的眼睛已經離不開這個乞兒的麵龐了,他的笑容中竟然有一些孩子般的真,不過,他果然是一個孩子吧?一個心裏陰毒無比的孩子,一個思考事情比自己更為周全的孩子。雖然這些思考,都僅僅建立在比自己更沒有人性上。
“老爺,我失敗幾十年後,這邊是你贈我的那份大禮麼?”
懷揣著這種想法,吳先生將司空家四十二具屍體堆在主廳中,接著又從後院儲物間尋得少量桐油做引子,在一把火後,江寧三大家族之一的司空家便在這夜伴隨濃煙烈火灰飛煙滅了。
而吳先生也找到了屬於他的那個寶藏。
那個寶藏被她贈與姓名,可他卻一定要起名為孤。
隻因為他無父無母,從就在破廟中被一個老乞丐收養,在那個老乞丐加入丐幫遭拒,最終乞討不到錢財糧食而餓死街頭時,這個乞兒手中握著老乞丐硬塞到他手中的半塊餅,一滴淚也沒有流過。
“孤啊,我身子到處都疼,心肺腸胃都好像碎了一樣,現在死掉也算我的一種解脫。這大約也是我的一種報應吧?當年在侯府中實在過於驕奢,老爺現在就報應在我身上了。可你這麼一點兒,得好好活著,你人生的路可長著呢,長著呢……”
這是老乞丐對乞兒過的最後一句話,乞兒即使換上了司空孤的名字,也一直記著老乞丐臨終前對自己手中那塊餅渴望的眼神,以及他口中不斷念著的那三個字:“長著呢……長著呢……”
若不是乞兒六識靈通,恐怕也聽不見他得什麼東西。
隻不過在當時的乞兒聽來,老乞丐這話怎麼也不想一種祝福,倒像是一種詛咒。
老乞丐死的時候是夏,一灘肉都放不過幾個時辰便會臭,當時才六歲的乞兒也不可能搬得動老乞丐的屍身,他隻能靜靜看著那些人把已經長滿蛆蟲的老乞丐裝進麻袋,放上牛車往城外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