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司空孤與楊朔師兄弟二人便乘舟往揚州衙門駛去,一路上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揚州官衙與明月樓皆在城北,有水路直通,不多時二人便到。揚州衙門坐落舵口旁,兩邊載有青青柳樹,在已變為暖黃的日頭下唄清風微微拂起,端得一番美景,隻是二人都沒有興致觀賞。
在司空孤憑著明月樓的門路買通獄頭後,二人才在傍晚時分見到南宮俊。
南宮俊身著囚服,安坐在牢內,沒有手銬腳鐐,亦無外傷,隻是神情萎靡,眉間蓄有濃愁。
在一番問詢下,司空孤與楊朔仍是一無所獲,因為南宮俊亦不知曉為何柳三變會出現在漕幫在城西的分舵處,而現在各人被分開關押,南宮俊也不知被關押的真實緣故,隻知道柳三變在城西分舵被尋到,但關於這一點他也大惑不解,而且南宮俊竟然連書童阿越遇害都毫不知情。
“什麼?有人死了?”
“不可能,咱們漕幫做事從不留下人命官司,這一點作為刑堂堂主的楊兄弟最清楚。再,死的是一個孩子,我漕幫哪裏有如此殘忍嗜殺的人?”
“究竟生了什麼?我隻是想召集城西的兄弟去一同尋那個柳郎君,但當我剛到分舵不到半炷香的工夫,連弟兄都沒有集合完畢。那官兵就衝進來,是在這裏現賊人蹤影。他們闖入後院不一會兒,便出來將咱們二十幾個兄弟一同抓走,我當時不明白究竟生了什麼。待到這獄中,問了這獄卒,才明白原來那個柳郎君在咱們分舵被現了。可那個獄卒並沒有還出了人命啊!”
司空孤與楊朔都聽得出來,南宮俊並不知道生了什麼,至少今日這一樁事與他無幹。本來也是,他今日一直在城東的總舵,城西生了什麼他怎麼能知道呢?
在向南宮俊安慰幾句話,在連連歎息聲中,二人帶著沉重腳步離開了牢房。
剛走到監牢外,楊朔便提議去尋那分舵的分舵主與相幹的管事人問個清楚,他認定漕幫不會有這等不義之徒。
於是在司空孤的打點下,師兄弟二人又去了幾間牢房,但他們所言皆與南宮俊大同異,看來他們的確是不知道生了什麼,甚至不知道這一樁事竟然是人命官司。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問訊後,二人得出相同結論:“漕幫定是遭人陷害了。”
江湖人與江湖人的爭鬥,那是江湖事務,在官府眼中這些江湖人死一個少一個。但柳郎君並非江湖人,甚至還是官家子,這等身份的人被江湖勢力擄掠,隨身書童甚至都慘遭殺害,這一樁事在官府看來就絕非簡單的江湖爭鬥可以解釋的。在司空孤看來,這樁事勢必成為揚州官府整頓揚州江湖勢力的一個借口,在這一波風雨來臨時,漕幫勢必當其衝。
而楊朔卻萬分沒有料到,這一樁官司居然降到漕幫身上,這今日生的事極為離奇,但楊朔相信城西分舵的弟兄們沒有行凶。而且如果柳的言語沒有疏漏,那弄翻舟的人乃是漕幫中人,這就更沒有理由是漕幫城西分舵的弟兄所為了,楊朔很清楚,那些兄弟平日裏吹牛自己武功如何高強,但他們一躍連一丈都達不到,更莫提什麼飛身掀舟的武功了。這或許能夠為倉幫眾人洗脫嫌疑?
在將這一點告知司空孤時,司空孤卻搖頭道:
“大師兄或許得失對的,但官府未必這麼想,官府今日搜查到柳郎君在漕幫,便實質已經結案,若要推翻這一定論,勢必需要尋出真正的凶手,否則豈不是成了懸案?”
楊朔不明道:“成懸案便成懸案,官府總不能汙人清白吧?”
“清白如何自證?咱們可是江湖人,誰又敢自己清清白白,沒有辦過一件苟且的事?”
“至少今日這樁事,與我漕幫是無幹的。”
司空孤卻笑道:“起來,這官還是我明月樓報的。”
楊朔則苦笑:“誰曾想,竟然被人栽贓到我漕幫頭上。”
“大師兄,你也知曉,若不尋到真凶,南宮大俠將麵臨何等境地。”
楊朔早已非當年那個滿心仁義道德,不明江湖險惡的少年,他點點頭:“官衙沒有抓到凶手,便不能結案,若不能尋得真凶,提刑司為盡快結案,我漕幫就是替罪羊。這類的事不知見了多少……”
言罷,楊朔正視司空孤的雙眼,語含誠懇:“師弟,此番還望你能相助,此恩德,我漕幫九死莫忘。”
司空孤此時卻心道:“至多也是師兄你九死莫忘罷了,一個幫派愛恨情仇,哪裏有那麼簡單?不過,我目的本也就是為了得到漕幫一個許諾罷了……”
“師弟我武功輕微,才智淺薄,卻非無情之人,大師兄有何吩咐,便盡管提,有什麼要用到明月樓的地方,盡管用便是了,畢竟這也是師父他老人家留下的東西。”
在獲得司空孤表態後,楊朔重重點頭,心裏終也是少了幾分沉悶。卻未曾想到,今日司空孤之言所的明月樓,在日後便成了他漕幫。
師兄弟二人又見色已晚,日頭已幾近西沉,街路上行人稀疏,便舍去舟船,二人施展輕功,不到半個時辰便回到了城東的漕幫總舵。
二人回到漕幫總舵的時候,卻現這裏隻剩下幾個核心的骨幹,比之上午司空孤拜幫時減少大半。現任總幫主李壑呆呆坐在座位上,撐著扶手,佝僂著腰,垂下腦袋,嘴巴微張,一副悵然失神的模樣。
眾人見楊朔師兄弟歸幫,卻都投以苦笑,李壑更是隻瞥了眼,便端起早已涼徹的茶盅,正要飲時,卻現茶水不知何時已被飲盡。李壑便欲將其還置桌上,卻因手臂顫抖,一時抓拿不穩,茶盅便跌在地上,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漕幫大堂內極為刺耳。盡管如此,堂上坐著的幫眾也沒有轉頭去看,至多隻是瞥了一眼,個別麵色凝重的,甚至紋絲不動。
司空孤心想:“這些人,倒像是死了爹娘一般。也對,為漕幫費盡心血的,大多也就在此了。對於這些大俠而言,怕這漕幫和爹娘也無甚差別。”又轉頭看向楊朔,卻見到方才還算得麵目平靜的楊朔,此時麵上卻籠罩著濃厚的陰雲。
“是哀其不幸?還是怒其不爭?不對,是‘哀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