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隻一瞬息,南宮俊便急匆匆走到庭中正盯著司空孤的柳跟前,向她問道:“這位姑娘,這柳郎君被人擄走一事,你可是親眼所見?”
柳收回目光,瞪起水靈靈的眼睛,聲音軟軟糯糯:“我怎麼可能見到?是黃掌櫃急急忙忙讓我來尋主人,囑咐我一定要將這件事稟明主人。”看見南宮俊瞪大的眼睛,和幾乎靠在自己臉上的亂胡渣,心生些許不滿,聲音中又添上一味俏皮:“怎麼,這位大叔,你是在懷疑本姑娘?”
南宮俊嘴角抽動了一下,盡管他滿麵虯須,但今年也不過二十九歲,比之已經逝世的李舟三十四歲,與自己一同匆匆拋出大堂的楊朔三十二雖來,自己已是“漕幫三大柱石”中最年輕的一位。雖自李舟上位後他便操勞奔波於江湖上,麵相確有老成,但今日偏偏被一個俏生生的丫頭喚作“大叔”,南宮俊本已有些混亂腦子開始疼起來。
在張溫文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司空孤向站在堂門內的李壑深鞠一躬,道:“李幫主,今日前來拜幫卻因在下孟浪而多生意外,還望見諒。那柳郎君本是在我明月樓中做客,現今生這樣一件事,還望李幫主允許在下先行告退,前去處理,改日必備厚禮再登門賠罪。”
李壑點點頭,便對門外的楊朔與南宮俊道:“司空公子切勿多禮,貴客遇難揚州,我漕幫中人出於江湖道義也會出手相幫,更何況你與我幫素有淵源,今日來訪一席話語道通我等心中堵塞,對我幫有大恩,我幫豈能不仗劍相助?阿俊、阿朔、你們二位帶上幾位機靈些的兄弟,盡心去協助司空公子,一定把這樁事好好了了。”
南宮俊心知李壑話中之意,漕幫中人是出於“江湖道義”對司空孤他們施以援手,這件事本與漕幫毫無幹係,自己要去做的就是把這件事情徹底與漕幫劃清界限,以免6監軍來到揚州後被某個勢力栽贓陷害。
司空孤等人告辭後,便趕往渡口。楊朔與司空孤、張溫文同行一舟,直接往柳三變被人擄走之處;南宮俊與幾位漕幫弟子乘一舟,稱是往漕幫城西分舵調集人手前去幫忙,但南宮俊知道,自己要到城西分舵,其根本目的在於將漕幫與這一件事劃清界限,如果這件事與漕幫子弟有關,那麼南宮俊便是去暗中清理門戶的,如果毫無幹係,那麼漕幫便盡“江湖情誼”,至少不會受到多大牽連。
南宮俊比楊朔更清楚這些江湖規則,這便是李舟接掌漕幫大權後,南宮俊被升任漕幫忠堂堂主,掌管半數水路弟子,而楊朔作為邢堂堂主,掌管幫內幫規處罰的個中原因。誠然在李舟眼中,楊朔便如朝堂中一股清流,南宮俊卻是能夠實實在在辦事之人。
在南宮俊提出欲前往漕幫城西分舵時,司空孤欣然同意,但楊朔卻試圖勸南宮俊與自己一同去案現場,這倒讓司空孤心下深感無力。
“多一些人手更好一些,這還得勞煩南宮大俠了。”
最終因司空孤勸阻,南宮俊才能夠乘船往城西分舵駛去。也因此,司空孤徹底明白自己這個大師兄並不明白這些江湖道理。心下暗道:“漕幫‘三大柱石’已去其二,這李壑也已行將就木,師兄即便做了幫主,這幫內實質的權力,怕還是掌控在南宮俊手中,不過好在師兄應該也並不在意。”
而柳與明月樓陪同前來尋司空孤的仆役們則乘另一舟返歸明月樓,告知黃東掌櫃差遣人手,與漕幫幫眾一同去往揚州城各個門派詢查。
分配好各人人物,司空孤便再向送諸人道岸邊的李壑等人告辭。隨後,三艘舟便駛入水道,各駛彼方。
舟中,張溫文心急火燎,已飲盡幾杯溫茶,豆大汗珠卻還掛在臉上,擦去後片刻又不停地冒出來。
司空孤見道張溫文循環動作,便對張溫文道:“張伯伯,雖然現在是午時,太陽是有些毒,但在這艙內已經置有儲好的冰塊,沒有這麼熱吧?”
張溫文卻苦笑:“司空少爺,俺老張這不是熱的。”
“侄也知道,但既然心急解決不了問題,那麼不如靜下心來坐著,不必連連伸出身子去艙外看這船走了多少吧?”
張溫文心知司空孤所言甚是,但還是連連搖頭,表示自己做不到。
司空孤便不再看他,畢竟這著實是一個令他人心煩的場麵,側頭看著抱劍靠在艙壁上閉眼憩的獨臂劍客。
楊朔似是感受到司空孤有些困惑的目光,向司空孤問道:“師弟,這是怎麼了?”
“大師兄的武功怎麼退步了?”
楊朔笑笑:“你這子是今日第一次見過我出手吧?師兄的武功進步還是退步,你是怎麼知道的?”
司空孤道:“就師弟看來,大師兄出招的劍意完全不像個劍客,那一招本可以擊斷南宮俊的劍,師兄卻沒能辦到,於是弟便猜,大師兄你的武功又退步了。”
楊朔卻爭辯:“我何必斷南宮兄弟的劍呢?我隻消在他劍下救你一命便可以了,對了,你今日怎麼……”
見到楊朔似乎想要逃避這個問題,又想反問自己並不願回答的問題,司空孤隻得打斷他,道:“大師兄害怕什麼呢?師弟我又不會害你,三年前見到大師兄時,大師兄身上無處不散著劍意,而現在不但劍意消失,連劍招都慢了,這讓師弟十分不解,不知這三年來究竟生了什麼事情。”
楊朔歎息一聲,似是低頭思索,片刻後方緩緩道:“阿晦先我而去,師父又已仙逝,如今漕幫麵臨大難,心煩意亂下,劍自然會慢。”
司空孤笑道:“原來大師兄的劍是為別人而揮。”
“咱們江湖人行走江湖,仗劍乃為不平事,當然是為別人而揮……”
司空孤對這話則不以為然:“可在師弟看來,每一個劍客手中那三尺青鋒,都應該於本心。”
“於本心?本心是為正義,正義是鳴不平,這有何區別?”
麵對楊朔的疑問,司空孤的表情十分堅定。
“我倒要問師兄,這不平何處來?”
“不平自然是……”楊朔皺皺眉頭,不明白司空孤所問者何。但若這不平從聖賢處來,這個師弟大概又會問聖賢從何而來之類的問題,若是這麼問下去,楊朔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楊朔便道:“正義便是正道,何故窮追不舍?莫非師弟還有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