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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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山別墅,陳汝惠提前一天回到香城,女兒小彤在上學,由全職保姆照顧就沒有跟著回來。

遠在澳洲的陳汝川也有回家計劃,接到陳雷公電話,婚事簡辦,就沒有回來,快件寄回了賀禮。

母貓李阿瑞參加芝山別墅大掃除後就天天過來湊熱鬧,這隻母貓擔負多項重任,買爐子、木炭,準備香茅、米篩子等等一概由她跑腿。準備出門迎親,母貓站在轎車前,她的庸俗和小人小心眼簡直無可救藥,她特別吩咐新娘子熱孝在身,眼睛放亮點。千萬小心被人下了蠱毒,身體有任何不適感覺,立即先回家。民間的確有下蠱毒、施咒、針紮小人等傳說,那是鄰裏不睦,狹隘鄰居幹出來的愚蠢勾當。

如今喜結親家,這話簡直就是荒唐的危言了。將心比心,親家母通情達理。二十多年精心培養的奇葩,寄托了長輩多少心血、情感、夢想,誰願意就那樣拱手送給別人?

姻嫁是天大的喜事,既關係著家庭尊嚴、體麵,也是一個家庭社會地位的證明,哪怕貧窮人家,也變著法子將它辦個風風光光。如今就簡簡單單一嫁了事,連一個朋友也沒宴請,那種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李阿卿很不滿母貓的蠱惑,她不無威嚴地說:“盡胡說些什麼。誰往你腦子裏下蠱毒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母貓眼睛閃著亮光,狡辯了一句。

李阿卿初一十五吃齋念佛,家裏祭祀天地的牲品雜事,全權委托母貓和鄒秀。

按習俗,新娘子進門之後,一對新人上城隍廟進香,進祠堂祭祀祖先,某些地方甚至有往豬圈、雞圈上香的陋習,以佑六畜興旺。如今社會主義新時代,一切提倡新風尚,不再時興那些老習俗。再說陳家破祠堂遠在天寶鎮,誰耐煩到那麼遠的鄉下祭拜祖先?

年輕一代,甚至忘了自己姓什麼,還有誰願意計較那些陳舊的禮數。按陰陽先生預先挑揀好的吉辰,準時開門安床,這件任務交給李忠林和李阿德。其實蠻簡單的,隻是將眠床擺正了,無需費什麼氣力。

李阿耀死了老婆,禁忌在身,不敢上門,委托阿德代表。按家禮習俗,豪宅中堂必須懸掛舅公聯,既可體現老娘舅的風雅,又表達個人派頭,甚至某些老娘舅在聯中隱喻地表達對外甥的不滿。這種風俗已不大時興,陳玉堂也不要求兩位舅爺送什麼聯,但李阿德思想極為老派,哪怕再窮也要爭這麼一口氣,因此曾鬧出一場不愉快。當初陳汝川結婚,哥倆送來的舅公聯質地極低劣有損體麵,差點被陳雷公扔進垃圾堆裏,後來就不敢掛出來。

有了前番教訓,不敢重蹈覆轍。李阿德到香城之後,上街買了一匹上好的紅綢緞,又聘請老師傅撰寫一對藏頭聯,在綢麵上鑲嵌雙喜金字,十分漂亮、體麵。老農民上門之後,整天坐在大沙發上,無所事事,整天就守著電視機。他眼睛不時瞄了一眼漂亮的中堂,內心頗為花費那麼一筆錢買體麵而擔心,不知兄弟肯不肯出他那份錢。

幸好李阿卿了解兄弟的小心眼,脈把的準,暗地裏塞錢給他,隻說讓他買煙抽,其實暗地裏資助他,這教他心花怒放。老農民暗地裏盤算起不老實勾當,想著怎麼從他大哥阿耀那裏再訛點錢來花呢。

芝山別墅,陳玉堂堅持秘密簡單地辦理兒子婚事,正所謂沒有不透風的牆,各路神仙紛紛送人情上門。這並不令人意外,人情世事,初一十五,有來有往,本來就如此。令他頗感意外的是竟然驚動了書記,電話裏向他祝賀。考慮到社會影響和領導的另一番心意,他再次表明個人立場,絕不會大操大辦,務必請領導放心。

陳汝惠瞧老子神色疲憊,新娘子醜時進門,建議先休息一會兒。陳玉堂扔給大舅子一根香煙,吩咐他上客房休息,他應了一聲。農村早睡習慣,李阿德坐在沙發上像公雞啄米似的不停地打瞌睡呢。

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李阿卿希望把它辦得風風光光,使之又體麵又令人驕傲。可是陳玉堂的一盆涼水,將她美好願望給澆滅了。她無法抑製內心的失望,一麵瞧丈夫換衣服,一麵關心領導都說了些什麼?陳玉堂聲音很冷淡,眼中一道不可捉摸之光,聲稱就幾句客套話。如此一件喜事,遮遮掩掩,像小偷行竊似的,令李阿卿心裏窩火,又不知衝誰發。再說那麼多親戚、朋友送來人情,竟沒能設宴好好款待客人,心裏就像虧欠別人一筆債似的。

“不請行嗎?”她不安地又問一句。

陳玉堂瞧了老查某一眼,眼睛裏難掩失望之色 他何嚐不想大操大辦呢?內心深處有某種不祥的感覺,仿佛頭頂懸著一把利劍似的,因此極力忍耐。

“別天真了,你當是真的客氣?專門探口風的。”他說。他將襯衫扔在沙發上,正在考慮著是不是將預訂的幾桌宴席也撤了。

李阿卿雖不懂什麼政治,聽他如此一說,覺得蜜變酸了。不免有些沮喪,又不能怪他膽小怕事。這幾年空氣清新了許多,不像動蕩歲月那陣子的專製,動不動就是批鬥會、學習班、寫檢查,時至今日,她還天真地認為緊張的那根弦鬆懈了,社會平和、矛盾舒緩,升鬥小民盡可享受天倫之樂,不想竟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