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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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一線,新的一天開始了。

張右權最早趕到醫院,這一天,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黃木森夫婦也早早從家裏出來,深諳控製論的莊曉琳坐在交椅上有條不紊地指揮地球按照她的旨意運轉才是她最稱心的工作。

大小事務太多,幸好殯儀館的大師很多,靈厝、靈幡、壽衣、壽被、壽鞋、壽襪等一係列工作都有專門的師傅在忙碌。低沉哀樂教張右權獲得小小的信心,並非所有人的淚腺都已退化。

著名的西洋樂隊僅會兩首曲子就勇挑重任,《媽媽的吻》和《社會主義好》都遭到控製論專家的抗議,臨時更換了樂曲《天仙是人做》,結果成了老是走調的變奏曲。向龍王買水是必須的事項,在樂隊吹奏聲中,由一個老喪婆率領著孝子們,分別乘坐兩輛車到香江江邊向龍王買髒水,令人不可思議的這是給死人梳洗之用,反正死人也不會抗議。

師公和尚也分別從各自小廟裏趕來了,在太平間門口擺開一張八仙桌,擺上香案,三個和尚擺上木魚,在陽光下念起經來,超渡亡魂。靈魂有黑靈魂、白靈魂之分,和尚的偉大功德就是將黑靈魂鍍白了。木魚聲、法器聲、經咒聲和城市喧囂市井聲混雜在一塊,沒有人知道他們念了些什麼,念完經,上了香,化了紙錢,伸手要錢,他們著急趕往異地做功德。這世上有太多的醜陋靈魂需要他們超渡了。

師公的道場時間相對長一些,靈魂工程師總共有五個,他們的神聖職責是將靈魂送往十八層地獄。這就出現了小矛盾,一個老靈魂被師公和和尚劈成了兩個,半個送往西天極樂半個送往地獄,這不高明的坑騙從沒有被任何家屬質疑。

一個瘦高個的老家夥頭戴深藍色的道帽,身披八卦長袍,腳穿一雙平底雲鞋,右手揮著木劍扮天師,左手握著麥克風表演的竟是歌唱家的才華。膚色黝黑,眼眶深陷,尖削的下巴顯得滑頭,嘴唇上還留著一小撮不討人喜歡的肮髒的山羊須,項上掛著一條手指粗的金項鏈,顯示極其富裕。這個畜生就是一個妖怪,隻要往其身上潑狗血就能現出獐子原形。

四個配角相當年輕,都是老天師的徒弟,這一行行情相當不錯,許多學子寧可放棄高等學府的專業學習,投身於某些著名的老天師門下,為的正是超渡那些黑靈魂,也不失為一種偉大的理想。

那些小徒弟敲鼓、鎖呐、打鑼、打鑔從不怎麼專心,天師高唱,他們應該及時應和,他們年輕的目光老被馬路上那些漂亮的天使吸引,常常打錯了節拍,惹得老天師直瞪眼,又不好當眾踢人,他們正是拿捏到這點軟處,益發肆無忌憚。老天師一麵舞劍器,一麵唱起《孝經》完全是一出精采的話劇。父母是天,子女是地,奉勸世人對父母行二十四孝。接著又唱了《十條》:

那啊一口井,有圓有方,吃水不忘挖井人;

那啊一把刀,有利有鈍,專割不孝之子孫;

那啊一雙鞋,有厚有薄,一針一線父母心;

那啊一碗飯,有鹹有淡,一口一口終成人;

那啊一頭牛,有情有義,不孝子孫成豬牛;

等等,怎麼也教人覺得是勸世賢文。

老天師是真正的歌唱家,嗓門壯,調子明快,完全有理由在十家衛視當明星,這有待伯樂們的發現。聽上去完全屬於正能量,可以肯定時下流行的某位明星歌手就是剽竊了這位歌唱天才的詞曲。之後又唱起《德經》,又是渡魂,邊唱邊引導,過火焰山,又下油鍋,無法用科學方法檢驗真假,最後將靈魂送過奈何橋去了。至於閻羅殿派誰出來接待,老天師就沒有點明。

老師公一麵導引靈魂,一麵比手劃腳地歌唱著,他並沒有將全部精力放在法事上,而是一麵做法事,一麵關照那些不爭氣的小徒弟。有一次,他甚至將木劍砸到一位徒弟腦殼上,那家夥竟放肆地和一位看熱鬧的漂亮的小護士調情,忘記了自己的神聖職責,惹得看熱鬧的觀眾哈哈大笑。

引起小賊興趣的則是天師身上閃著金光的東西,他特別忙碌,不時在老天師身邊出現,遞上一炷清香,一會兒是一迭冥紙,一會兒又送上聖水。他積極性被全麵調動起來了,陳汝卓知道老師公將倒大黴了,渡完靈魂,他項上金燦燦的項鏈就不見了。後來老天師返身找了回來,將項鏈還給了人家,但他又從他身上將畫符咒必備的的天官大印給盜走了,想來他也意識到畫符咒賣錢是一項大生意。

師公超度了靈魂,又有兩位重要角色上場了,那就是披麻戴孝的哭喪婆了,她們不俱死人的惡臭英勇上前抱著棺材痛哭,這又是兩位優秀的民族歌唱家,她們徹底貫徹著唯物主義思想,光明正大地要求死人作出不少於十項的保證:保佑家庭平安,子孫興旺,兒孫高中狀元,升官發財,子女健康不生病等等。對於此項拙劣表演的深惡痛絕,教張右權對人性恢複的小小信心又喪失了。